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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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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知阮不见了?!

    梁照微推开床被,穿鞋下地。

    采招连忙取了外衣,边走边披到她身上。

    转角几步,却见卧房内空空荡荡,床榻安枕,暖帐高挂。

    她昨夜心绪难安,兜转难睡,直到三更的梆子过了才浅浅入睡,此刻脑子里晃荡混沌,像裹了一团浆糊。

    眼睑干涩,眉心跳了又跳。

    不是好兆头。

    镇静下来后,她扫了齐整的女使小厮,蓦然蹙眉,“双元呢?”

    双元是自小跟随许知阮的,昨夜亦守在门外。

    “一同不见了。”

    登时,梁照微再忍不住揉了揉穴位。

    无声无息,无打无抢,朝堂官员府邸,总不能是被人绑了去。

    但也不尽然。

    是否先去报案呢?

    不知此刻衙门有人守着没?

    正犹豫,一个小厮从门外疾奔来。

    “娘子,秦府大娘子差人送话来,主君在她府上,请您过去一趟。”

    许知阮幼年成孤,是受亲姑母秦府大娘子照拂才衣食无忧,专心苦读,二人情同母子,他们成亲时,也是对着秦府大娘子拜父母礼的。

    秦府大娘子三年前正随夫擢升,迁居京城。

    难怪许知阮夤夜逃去。

    只是这样一来,姑母怕是也知道了他的病情。

    梁照微捏紧了手指,叫人套车赶马,自己回房梳洗。

    秦府。

    梁照微刚一进门,姑母秦府大娘子也急簌簌迎上来,风韵犹存的脸上挂着担忧。

    “照微啊,你来了。”上来一把抓住她的手,两人往屋里去。

    梁照微:“姑母,官人是何时来的?”

    “昨夜戌时左右,带着双元就来了,我当是你们拌嘴,还责骂他几句”

    原是许知阮策马而来,秦府大娘子先斥责几句,言及夫妻相处之道。

    许知阮却满眼惊诧,立身告诫,自己尚且孤身一人,莫要污了姑娘清名。

    紧接着就要回房温书,准备不日春闱,在众人惊讶的视线中,走进了已被改作储物房的旧日卧房。

    秦府大娘子掩唇,难以置信。

    “他这模样,与坊间流传的失忆倒有所相似。可他对府中记忆却丝毫不差,就是他那房间都改了三年有余,怎的还往那处去呢?我便让他在厢房暂歇了。”

    梁照微也蹙起眉尖,强打精神,“来的路上我已遣人去请刘大夫,只看他还有何办法。”

    “只好如此了。”

    屋外天光向明,月落参横,梁照微就这幽光,将自己的猜测全数说与。

    “我给官人告了病假,就怕官家倚重,病得久了,免不了要遣人来探。届时,我若应付过去倒好,要是官人身有重任,免不得误了公务,他这病也不知何时痊愈,拖延下去,我怕惹出事端来。”

    纤秾的眉眼染过忧虑,冒晨前来,眼睫上沾着清清冷冷的霜意,在屋内灯下考得化作水汽,氤氲熏开眼光,看起来叫人动心不忍。

    秦府大娘子也是眼含秋水,许知阮冲龄成孤,全是她费心养育,情谊深厚,犹如亲母子。

    乍听惊愕,如何能不忧心。

    因而,两个不问朝事的妇人凑在一处,七拼八凑地想着办法。

    直到采招带着刘大夫进门,才将将停下。

    梁照微又讲了一遍她的察觉,问:“刘大夫,我家官人的病可有救治之法?”

    刘大夫思前想后,才说:“许相公是磕了头颅,塞了淤血,才暂时忘了些事,只要淤血化开便可恢复如初。”

    “那便请快快救治吧,我必有重酬。”秦府大娘子瞬间有了喜色。

    “娘子莫急,化开淤血,无疑是金针刺穴再揉按头颅便可,只是这般到底见效不定,最好的,还是请两位娘子想些法子,唤起许相公的旧忆。”

    刘大夫接着解释一番。

    “简而言之,便是要用旧忆刺激他想起来?”梁照微想想昨夜许知阮对她畏之如虎的景象,对此方法把握全无。

    她只道许知阮面薄皮嫩,可没人说三年前他是这么个忌惮姑娘的人物。

    想好好和他说句话,还得装作自己闺阁待嫁。

    她在阁中的时候,可是连外人都见不着

    梁照微与秦府大娘子对视一眼,决计过后再好好筹谋,先带着刘大夫去许知阮房里。

    许知阮昨夜也是难眠,心潮涌动,兔缺月沉了才入梦。

    梨云暖梦中,他见着梁照微霞姿日韵,昳丽艳绝,回眸一笑,粉黛嚣张,看得痴红脸颊。

    虚虚晃晃间,意识回转,回忆起梦境,愧心大发,才作叹息,恍惚听耳畔窸窣。

    眼眶微张,见一老翁手捏金针,扬光刺来。

    他吓得抬脚踹去,猛地一声“啊”的惨叫。

    接着人声喧杂,其中一个清婉脆亮的嗓音颇是熟悉。

    他坐起身,凝神一顾,见梁照微换了身衣裳,指挥人去搀老翁,回头又瞋他一眼,似恼似怒。

    他知道是梦做多了见鬼,倒头又睡。

    梁照微唤人搀起刘大夫,回眼见罪魁祸首又好整以暇地睡去,气不打一处来。

    届时对刘大夫道:“你只管治病。”对身后的婆子们说,“去把他按着,莫要动了耽误治病。”

    几个婆子捋起袖子就上去,把未醒神的许知阮手脚抓住,挣脱不得。

    许知阮睁不开,求饶似的看向秦府大娘子。

    秦府大娘子却说:“宁远,男儿郎,怕什么扎针呢。这病要扎针才好,你别闹啊。”

    语气仿若哄孩童。

    梁照微压低声音提醒:“姑母,他以为自己一十有八。”

    不是八岁。

    秦府大娘子恍惚想起,“哦,对,等会儿哭了不能给你买糖。”

    被踹了一脚的刘大夫幽幽怨怨爬起来,原本还想说这个许相公怎的如此粗蛮。见了他家两位至亲娘子的言辞,刹那间好受了。

    多谢两位对他客气了。

    任许知阮再不情愿,一根金针还是举到他头顶上。

    没有预想中的痛感,他却在幻想下闷哼了一声。

    刘大夫:“我还没扎呢。”

    许知阮:“”

    梁照微抚了抚眼角,以前也不见许知阮怕疼呐。

    她接过采招递来的灯盏,端近照在许知阮头顶。

    身上清幽幽的冷香丝丝绕绕散开,好似兰茝蘅芜,清涤心脾,不似衣物上使用的浓重熏香,更像从冰肌玉骨中流露出的女儿香。

    床上的男人忽地安静下来,不知是验证了确实不疼,还是困意上来,眼睛半眯半阖,清畅的眉眼恰到好处,些些上挑的眼尾仿佛晕开一截子胭脂色,漂亮极了。

    就算是如今,许知阮这身皮相放在京城里,依旧是男子中的冠冕。

    针扎了一半,安静的许知阮猛然拧眉,浓郁的眉间折起几道,压不住地溢出丝重哼。

    痛了。

    梁照微心揪起来,连连问:“是不是痛得很了?”

    许知阮不答,玉雕般的手指攥紧身侧床被。

    刘大夫慢悠悠道:“痛就对了,治病嘛。”

    又下一针,许知阮泛白的骨节又紧了几分,额角上密密地冒汗。

    秦府大娘子心疼,忙问:“快好了吗?”

    “还有三针。”

    这下换到梁照微心疼了,拿灯盏的手一抖,飘了一滴灯油到刘大夫衣袖上。

    她急忙双手持灯盏。

    动作间,裙袖带起一阵香风,冷冷悠悠地弥散。

    床上男人稍微松懈下眉头。

    金针刺穴比他们预想的都要疼,收针之后,许知阮嘴唇苍白,一睁眼,脸上又微微红了红。

    煞是奇妙。

    梁照微给他擦汗,对上他蓦然睁开的浅淡双眸,里面星华斗转,璀璨如珠,见她便有喜色,好似惊鸿照影。

    她一时也浅笑展齿,心下微动,柔柔问:“宁远,感觉如何?”

    应当想起不少了。

    许知阮眸光潋滟,忽而侧身往里挪了挪,一本正色道:“梁姑娘,昨日我便说了,好自珍重。为何你今日又追到我姑母府上,这般行径传出去,你可知后果?”

    梁照微:“”

    这大夫不行。

    不知自己被质疑的刘大夫,也开始自我怀疑。

    聚起金针,捋动胡须,“不应该呀。”

    他怎会是个庸医?

    在悲喜间来回跳转的秦府大娘子面色不佳,捏着手帕擦擦眼角,领着刘大夫出去。

    梁照微将绢帕交给许知阮拭汗,想再试试他是否想起什么。

    灯盏搁置桌角,灯火暧昧,屋内房门虚掩,燥热艰涩。

    梁照微走动时,身上清冷的香儿就飘荡来,很快便堆簇到鼻尖。

    鼻尖痒痒,心猿意马。

    许知阮开口便说:“梁姑娘,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合礼法,你还是先出去吧。多谢你来探病,改日我会送去谢礼。”

    说完,眼珠转向别处,一番君子非礼勿视之态。

    梁照微咬咬唇瓣,美眸中火光跳跃,片刻后,“那你好生休息,我先出去了。”

    心中气愤。

    她拿他当夫君,他却当她是梁姑娘?

    就算失忆,也不能偏就忘了这三年。

    待他好了,非要好好一顿收拾不可!

    梁照微心里记了个帐。

    她出去后,房里灯光幽昧,许知阮一下失去气力,陷在床榻上。

    翻开手上方正轻薄的绢帕,金线滚边,上面绣着几树皎白梨花,杏雨梨云,芳菲浓郁。

    边角上绣着个“微”字,是她闺名。

    绢帕飘出浅浅淡淡的冷香,一如她身上的香气。

    许知阮眼睫交错,殷红的薄唇勾起弧度,笑得矜雅。

    出了门,秦府大娘子把梁照微拉去。

    “想起了吗?”

    梁照微摇头,“一点也无,许是医术不佳,且先治着。我听闻京城附近有一名医,我派人去寻寻,说不定会有办法。”

    秦府大娘子迟钝点头,忽又说:“适才刘大夫和我说,要多记得提醒他回忆,或许就慢慢想起来了。我觉得言之有理,索性试试。不过,自他成亲后便另开府邸,不若我将他送回去?”

    梁照微深思,觉得可行。

    “那等他休息好,午后我来接他。”

    已过去一个多时辰,日头上了天,街外的吆喝声远远。

    梁照微还要回府去整顿,许知阮失忆一事不可外泄,且不说他身有公务,便是他一贯清流持身的风评便不能有损。

    丢不起这个脸面。

    故得打点好下人。

    临出门,她想起一事,问道:“姑母,宁远在成亲前也是那般性子么?”

    许知阮在她眼中,是个沉稳谦和的脾性,既不曾对她变色,也不曾油滑,好似天然一个清正修雅的君子,对她有礼有敬,端着捧着。

    有时甚至像个木头。

    但许知阮这一失忆,却让她觉着鲜活许多,不论是佯装跳窗,还是对刘大夫那一脚,都是毫不客气。

    洒脱豁达,自有妙趣。

    凝白的脸蛋上悄无声息飘起一层红晕。

    秦府大娘子摆摆手,笑说:“可别呢,那样子多没趣。他父母早逝,虽有我看管,但他姑父官职调动频繁,许多年都是他独身过活。他慧达聪亮,但缺个管教,以前总要野性几分,不至于像纨绔一般胡闹,但荒唐事也有几件。只不过后来成亲了,才端持起来。”

    秦府大娘子想起那几件荒唐事,便觉好笑,见梁照微不知道,也就没说出来拆许知阮面子。

    梁照微也随着笑,叮嘱道:“既如此,还请姑母劳心看顾,莫要放任他出去荒唐。”

    “那是自然。”

    辞别秦府大娘子,梁照微便打道回府。

    正下马车,瞅见府门前站着个人影。

    她定定分辨后,肝火迅速撩上来。

    这不就是方渐禾那厮?!

    若非方渐禾把许知阮带去跑马,何至于惹出这些麻烦。

    更气的,许知阮痴不痴傻不傻的,方渐禾倒是个囫囵人儿。

    管事凑上来,方渐禾也随着看到她,恭恭敬敬地作揖。

    梁照微一压眼尾,低声恶狠狠对管事说:“去叫小厮们抄棍子,再把邻家养得恶犬借来,就说家里进了黄鼠狼来了。”

    管事:“???”

    家里何时进黄鼠狼了?

    随后转头见着黄鼠狼作揖如拜年。

    “”

    方渐禾浑然不觉,打着泥金扇面风度翩翩地靠过来,模样斯文又风流。

    “嫂嫂妆安,怎么早起出去了?”

    一旁的管事眼睛似抽筋,对他眨巴个不停。

    他疑惑大笑道:“嫂嫂,你家管事得了针眼么?那可要快去看看才好。”

    管事:“”

    是他先开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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