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九州城（6）
留下的人群当中，也有一些身上出现了这种发着蓝光的线。大多数都是捧着烛光的人，这些线从他们的后背伸出，荡到地面，一路曲折蜿蜒直至那座巨大的人面石像。
数条蓝线没入它电光蓝色的眼部，随着呼吸起伏仿佛一根根连接着心脏的血管，正在向它输送着生命力。
c0914抱着陆眠跌坐到地上，手里是连着他后背的线管，线管在手中一跳一跳，她能感受到无形的能量被它从陆眠体内吸取出来。
灵能附上手掌，她手上一用力……身后伸过来一只戴着金属指环的手，捏住了她的手腕，阻止她的动作。
“别着急。”是琨无。
“这些东西扎进了他们的魂体，如果强行抽出，会令魂体受损。”
看她不太相信，琨无在下了墨镜，用真诚的眼神看着她：“刚才叫你们过来，你们还没反应。这下好了，被‘祂’选中了吧。”
“我说过，世间万物有得便有给。维持秘境运转，和进行亡魂超度需要的灵气哪里来的？秘境本身自带的取之有尽，其他的……”眼尾挑起，眼珠子转向那些因魂力被吸收而瘫软在地的人，“不同的是他们是自愿的，而你们……啧，奇也怪哉。”
琨无向前一步，弯下腰，指尖挑起一段蓝线。
“这线……怎么会连到你们身上呢？”他食指搭上下唇，喃喃自语。
c0914背过手伸到自己背后，摸到了一根同样的滑腻软管。
她反手抓紧软管，灵能加持到手上，朝着软管中能量流出的逆向进行冲击，然后左右转动，用力一拔。
“……按理来说外来者应该不会被‘祂’选中。”
琨无的视线穿过人群，看向远处准备从石台离开的宝珠佛子。
是他动的手脚吗？
他收回视线，正好看到了c0914手里抓着一根半截的软管。软管被强行拔出，在她手中扭曲摆动着，软管终端上无数根细小的机械尖爪，爪上吊着从体内带出的一些皮肉组织。
这是刺入血肉，固定在身体里的机械神经。
琨无惊呆了。
“你疯了？”他不可置信地低声喊道。
“我没疯。仿生生物的神经系统不会出现这种精神疾病。”
c0914看了一会儿那些离开宿体后依旧活泼的机械神经，手上一用力，直接把它们捏爆了。
机械神经爪中的液体瞬间四处飞溅。
她拭去脸上溅到的蓝色不明液体，眼皮垂下，看向陆眠身上的软管。
琨无的脑袋凑了过来，挡住了她蠢蠢欲动的视线。
“不行。跟你说了，这东西是扎在魂体上的。人的魂体很脆弱，和你的不一样，就算是修士也不行！”
c0914目光朝向宝珠佛子。他正背对着人群，一手在半空画出了一道弧度，一扇边沿明亮的黑色阵门在他跟前开启。
“是他做的？”她问。
琨无点头。半晌，又摇了摇头，刚想开口说话，一只手从他后面伸出来，拨开了他的遮挡。
陆眠半靠在石壁上，汗水打湿了鬓发，发丝贴在陌生的脸上。
“别去。”
“……直接拔。不会有事的。”
因为魂体被挟制，他身上没有力气，眼神却依旧清明，鼓励地看了一眼c0914，然后背过身去。
琨无闭了嘴。
得，是他多管闲事。
他默默地戴上墨镜，不想让自己娇嫩的眼睛见到血腥的场面。
c0914对着软管连接处伸出手，属于男子后背上的滚烫温度传达到了指尖。
她顿了顿，收回了手。
琨无见状松了口气。
“明智的选择……欸，你去哪儿？”
“找人。”
c0914扎起宽大的袖口，穿过一个个匍匐在地上的人，向对面那抹灰色的身影跑去。
扎进人体的蓝光莹莹的管子横在地上，其中有一根的颜色已经变成了浓郁的深蓝色，连着人体的那头脱落下来。
宽大的袍子失去支撑散落在地上，它的主人消失了。
宝珠似有所觉，在那道传送门前停了下来，转过身等在原地。他单手持珠，静静看着白发披散的少女横穿石窟，跃上了高台。
“檀越。”他朝c0914微微颔首。
c0914没空搭理他的礼节，抬起手，直接指向头顶上的石像。
“把那些东西收回去。”
宝珠没有把她的无礼放在心上，闻言只是摇摇头。
“这是‘祂’做出的选择，小僧没有权利左右‘祂’的意志。”
“我不管你们在这里搞什么洗脑论教的一套。”她拔出腰间的匕首，对上了宝珠的脸，“我只知道你们抓错了人，快把无关的人放了。”
锋利的刀尖直指他脆弱的喉部，宝珠平静地看着她，一双剔透的眼睛不见任何波澜。他以身作桥建立通往冥界的道路，早就置生死于度外。
更何况，在她眼中，他并没有感受到真正的杀意。
“没有无关的人。”他说。
“‘祂’只是在收回曾经给予的东西。”
他无视了眼前的匕首，退后半步朝她一弯腰，转身踏入了圆形阵门。
c0914将灵能缠上匕首，在他转身的那一刻刺了上去。匕首尖端刺入他的衣袍，她却感到手上一空，像是捅进了一团空气。
灰色的衣摆进入阵门，消失在了黑雾后面。
阵门的颜色随之变淡。
在彻底消失的前一秒，c0914毫不犹豫地跟着跨了进去。
粉色衣角隐入黑雾中，阵门合拢。
“莽撞的丫头！”
在后方遥遥看着的琨无忍不住低骂了一声。
陆眠眼中神情莫测，汗滴沿着下颚滑落，他反手够到背后的软管处，抓了上去。
……
她紧跟在宝珠佛子身后进入。进去前明明是竖立着的传送门，在c0914跨进去的瞬间天地颠倒，漫顶的水顷刻间把她淹没。
前方有光透过水面射了进来，她拨动周围的水，向光的方向游去。
没游几下，探出的手就触摸到了空气。她四肢用力从水下游了上去。
浮到水面才发现这只是一潭很浅的池水，站起来后水的高度不过在她半腰的地方。
水潭的后方是黑色的小山，c0914背对着小山，趟着水走向岸边。
走到一半时脚下碰到了某样东西。
她低头一看，原来是宝珠佛子。
他眼睛紧闭，双手置于胸前，像秤砣一样仰躺在水底。
“醒醒？”
她俯下身，戳了戳他的脸。没戳动。
手下的皮肤异常僵硬，一点都不像是活人的触感。
c0914打开眼中的检测界面，看着宝珠佛子的身体，上面代表着他身体的数值从平缓的几根直线变成了一连串的乱码。
在她皱着眉研究那团乱码的时候，水滩底部传来一阵震颤，中心处鼓起了一个鼓包，仿佛有东西要从里面出来了。
她顾不上宝珠佛子，转头上了岸。
前脚刚踩到地，身后传来一声水花的巨响。
巨大的头颅破水而出，闭合的眼睛下方各有三道与石像相同的光痕。透明的水痕从湿漉漉的银色长发上滴落而下，顺着泛着银白色金属光泽的脸落进水潭中。
祂动了动，垂下头来，细微的动作带起了一阵微风。
闭合的眼睛朝向她的位置。
“你来了。”祂说。
“让我想想……大概二十年前，那时候天灾还没有来到九州城的上空。在我游离虚空期间，一个人类闯入了这乾坤之界，取走了池中的地涌金莲种。”
“地涌金莲种，多少年了，我才见到过这一颗。”
祂的声音不是从喉间的发声器出来，而是从头顶、从脚底，四面八方，遥远又近如咫尺，充斥了这处空间。
“不是我们偷的。”
无处不在的灵压遏制住了试图反抗的人，她顶着这威压，齿间不服气地吐出词句。
“与我们无关，你认错人了。”
“哦？”
祂发出了一个诧异的音节，却又像是没有这种情绪，又或者是对她的辩解毫不在意。
“我以钢铁之躯成佛，身受此间法则限制，无法离开乾坤之界。”
祂“看”了一眼身边池水中的宝珠佛子，自顾自地说着。
“宝珠本有无边慧心，来此游历时见到此处怨气冲天，枉死的灵魂久久不能超生。他恨自己苦修多年却不能像书中所说普度众生，便甘愿散去一身修为，为这些可怜的亡魂日夜诵经，令他们能够在生前最美好的一段回忆中消散怨恨，能够升天轮回。”
c0914看着这个自称是佛陀的机械生物自说自话，眼中的检测装置在看到祂的一瞬间从一团乱码直接变成了空白。
“我对这九州城的过去，宝珠佛子的伟大不感兴趣。这些事情，这些亡魂和我们几个过路人有什么关系？”
想起外面生死未卜的陆眠，她的核心都仿佛开始紊乱起来。
“你果真这么想吗？”
祂从自己的“回忆”中脱离出来。
“他被选中是因为因果之律，他的过去、现在，或是未来与这里脱不了干系。”
“当然，也包括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