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同性/爱者联谊会杀人事件四
黑夜里的你,
拥有看不见的世界,和清晰的自己。
——[阿根廷]博尔赫斯
/////
目暮警官确实很好说话。在白马泽说想和山崎单独谈谈的时候,允许了白马泽单独将山崎拉到了案发现场。
坐到了他们原来的位置,榻榻米上是白色粉笔描的尸体轮廓。
白马泽走进来,给山崎一杯很暖的姜茶。他捧着自己那杯坐到联谊时坐的位置,两个人一时都没有说话。
“我想您应该没想到还会第二次坐到这个位子上吧。感觉您也不是很想辩解的意思。”白马泽垂眼看着手里的茶温声说,“是知道没有把握我是不会来找您的吗。”
山崎苍芥笑了一下:“你是想说你推理出了我是凶手是吗?你是个很聪明的年轻人。”
“那你应该知道,没有物证,就算你的推理是完整的也无法判定我有罪,除非我自己承认不是吗?”山崎露出了一个带着点恶意的笑容,“让我猜猜,你现在身上在录音吧。”
“这是手机。”白马泽把手机打开,两个裤兜翻出来示意,“我也许应该庆幸,今天出门的时候衣服不是我寻常搭配的款式,否则现在要翻给您看的就不止这两个口袋了。”
“他们把新垣医生的生平查的很清楚。”白马泽把手机里的调查结果调出来,推到他面前,一点一点的滑动:“老实说,新垣医生除了结了婚这一点,他没有任何地方对不住您。”
山崎用一种匪夷所思的眼光嘲讽地看着白马:“你懂什么是婚姻吗?”
他撇过头去很不屑一顾地笑了:“你不觉得不可理喻吗,他结了婚,却有人向一个跟他没有婚姻关系的人说‘情感上他没有对不起你’,真是可笑,他跟我没有法律关系上的联系,我本来就不用他对得起我!”
“所以果然是因为戴子小姐的缘故吗?”新垣戴子,新垣医生的妻子。
“这跟她有什么关系!”山崎明显的烦躁起来,他看着白马泽突然嗤笑了一声,“也对,我跟你怎么可能说得明白。”
“您不是觉得跟我说不明白,而是觉得跟我们这群喜欢男人的同性恋说不明白是吗?”白马泽清明的眼睛直视着眼前的男人,“您不是因为觉得新垣先生结婚背叛了您而愤怒,而是为戴子小姐嫁给了一个根本就不可能爱上女人的同性/爱者而悲哀是吗!”
“难道她还不够悲哀吗!”
“但她不是你的责任!”
这一声像是给了山崎一闷棍,他红着眼睛像是突然被按下了暂停键。
“请问你有什么理由什么立场可以越过她去替她审判她的丈夫!难道就因为她的丈夫深爱的人是你所以你就认为自己拥有了这个权力吗!”
白马泽像是平复了一下情绪。
“同性恋不是病症,您不是不清楚。身为同性恋骗婚的确实是人渣,”白马泽注视着他,“但您真的认为新垣医生骗了戴子小姐吗?”
“你什么意思?”
白马泽调出手机里相关的调查页面:“戴子小姐很难嫁吧,没有大学学历,没有像样的工作经验。相貌并不十足出色,跛脚,就算是娶回来做家庭主妇都谈不上划算……”
“够了!”山崎猛地站起来,“你们这些官宦子弟,只会把她当作是件需要被点评的商品!可她是个人!活生生的人!她也有自己的想法和感受!”
“你问过吗,你知道吗?”白马泽平静地反问他,“我很抱歉刚刚为了刺激你在言语上对她和女性群体有不尊重的言辞。但这就是问题所在,人在自己喜欢的和喜欢自己的这两者之间总会不自觉的偏向前者。无论戴子小姐受了怎样的委屈,这也不能成为你毒害新垣医生的理由,她本来就不应该莫名其妙的变成你犯下罪孽的借口。”
“新垣医生对她实施家暴了吗?有虐打她吗?有冷暴力倾向吗?这场婚姻究竟是不是新垣医生和戴子小姐之间的互帮互助,你搞清楚了吗?”
白马泽把信箱打开,上面是目暮警官给他发的短信:“根据调查,戴子小姐说她从没在家中见过你,那你告诉我,新垣跟你说过他跟戴子小姐之间的家庭生活了吗?你根本就不清楚戴子小姐现在过着什么样的生活,你对她生活凄惨的一切设想都来源于她嫁给了一个同性恋,仅此而已。”
“有趣的是,”白马探翻看着手机轻笑了一下,“我们的同事发信告诉我说,同样根据调查,你和她来自同一个地方。因为你母亲而出事的“以前的对象”不是男生,而是戴子小姐吧。她的左腿是因为你母亲因为你而变成现在这样的,她不是一开始就没有选择的,她原本不必走到今天的。”
“就像您不明白为什么新垣真辉能心安理得的在结了婚的情况下依旧向你献殷勤一样,”白马泽闭上眼睛轻轻的笑,“我也不明白您为什么能仗着知道新垣医生一定会替你吃下那块冰就有恃无恐的给他下毒,自以为是的替不知情的戴子小姐做所谓“为她好”的决定,她的生活明明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
“新垣医生对不对得起戴子小姐我一个外人不知道。你对得起谁呢?”他果断地站起身,“目暮警官,我问完了。”
他对凑上来的目暮警官说:“我对这个人没有什么其他话好说了。”
///////
“你真的觉得新垣真辉那么无辜吗?”
白马泽望过去,松田阵平抱胸靠在包厢拐角处的暗影里。看上去高傲且冷酷。
泽少轻笑了一下走过去:“怎么可能。”
“其实目暮警官只告诉我他们询问死者的妻子,发现对方跟犯人认识,而且就是那个‘前对象’,剩下的都是我自由发挥的。”
“同妻们常年经受的来自家庭的苦难,是没有经历过的人甚至难以置信的。但我不是去跟犯人聊这个的。”
“这个案子很干净,毒物虽然是犯人准备的,却是死者主动吞服的。先后可参照的直接的人证和物证更是什么也没有。可见犯人虽然看着颓唐,实则却很缜密。”白马泽靠到他旁边叹息说,“以此类推他家里和实验室的痕迹估计也会被处理得很干净吧。除了击溃犯人的心理防线,让他自己认罪,我确实想不到其他的什么更有效的办法了。”
“我给他的描述基本都是在避重就轻,不乏有美化死者的部分,只不过是钻了一个信息差,我赌他不敢去见戴子小姐,爱慕他的死者也不会主动跟他提起和妻子的事情。”
“因为他不是个穷凶极恶的人,对死者也不是全无愧疚。所以我利用了这些。”白马泽闭上眼睛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松田警官是不是觉得我很恶劣?”
“闭眼了就不要还睁开一条缝偷偷看,我看得到。”松田瞥了他一眼,做出点评,“确实很像是个只关心结案数量攒资历、为此不择手段的官宦子弟。”
“那还真是糟糕,”白马泽不满地看着松田,“怎么能评价得这么不留情面啊松田警官。”
“如果我不认识你的话。”松田阵平补上后半句,他说着露出了一个笑容,揉乱了白马泽的头发,“也没有很恶劣,他毕竟是个杀人犯。”
“不过我原本确实以为你会更温和一些的。”松田阵平仗着身高勾住他的肩,“毕竟你看上去真不像是什么很有脾气的大少爷啊。”
都肯放下家世优势,到基层来从事法医这种专业要求奇高,危险严苛,脏累穷还全年无休的职业了,而且性格也真的很好。
“但我这次的确很生气。”白马泽说,他有点严肃地问身边的帅气男人,“松田警官你谈过恋爱吗?”
“啊?呃,算是吧……”初恋也算的话,不想露怯!
白马泽见状笑了:“抱歉,我的错,不该问你这么私人的问题。”
“我只是想说,虽然同性/爱者这个群体只占社会人群的少数,他们之间尤其是男同性/爱者在相处交往中具有非常大的不确定性、或者说他们的确交往得更乱,但是也正因此,有一些东西在他们当中才格外珍贵……”白马泽深吸一口气,他最终说:“其实跟这一切都没有关系。我想表达的,是无论性向是同性还是异性,大家都是人,都有心,都有感情!”
“利用对方的真心设下必死的圈套,这实在是太过,卑鄙。”
他像是压抑着怒气,又像是涵养极好所以不会骂人,“我,可以说是真的很厌恶山崎苍芥。我们在等消息的时候我祈祷过不是他的,但是真相永远有且只有那一个。”
松田试着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呃,以后经历得多了就好了。”
“您确实是很不会安慰人,”白马泽很无奈地笑着,“刚刚你其实完全可以只进行肢体上安慰不用说话的。”
松田恼羞成怒地瞪他。
“但是我还是很开心这时候旁边有人开解。”白马泽弯起墨蓝色的眼睛,“我可以称呼您为‘松田君’吗?”
“emmm~~”他说完有点纠结,“我们俩谁大?”
华国不兴前后辈那一套,他在组织的时候就没有这个概念,进了系统也没人敢拿这一套对付白马警视监的侄子。但是尊老的习惯他还是有的。
按理说学医的往往比同届毕业的其他专业学生年龄更大,但松田打量他,白马泽这一身卫衣牛仔裤,说是十七八也有人信。
“今天只是打扮的年轻,不是真的小孩子”白马泽笑着叹气,“我今年二十四岁,松田警官呢?”
“二十二,你跳级了?”这是松田的第一反应。
“今年是硕博连读的第二年。”温柔乖巧的少爷一点都不腼腆的跟他炫耀。
松田本来倒抽了一口冷气,但看到他那不加掩饰的得意的“我超厉害吧”的灿烂笑容莫名手痒。
他也确实这么干了。
“没意思,揪你脸还笑。”
白马泽揉了揉脸颊,笑眯眯的:“手感怎么样?”
松田下意识的道:“不错。”
白马泽笑得两眼弯弯的。
“松田君,”他问,“最近几天得闲吗?”
明天周日,“没有临时报案的话应该有空。”
“可以拜托你陪我去拜访一下那位戴子小姐吗?”白马泽斟酌着说,“我不太喜欢自己一个人出门,别的同事不知道这起案子的内情。芳野前辈他比较敏感单纯,又刚失恋……”
“不想去的话直接拒绝我就好了,但如果不介意的话,”他的笑容真诚又温柔,眼里那片墨蓝实在让人难以拒绝,“可以麻烦你吗?”
松田阵平突然觉得有点脸热:“……可以。”
他假装推了一下墨镜:“我找找萩原去哪了。”
“一起吧。”白马泽跟上去,“今天太晚了,我就不回研究室那边了。”
“对了,你还是在读生,怎么拿到参加警科研法医考试的资格的?”跳级的天才,松田倒没有考虑他考不上。
白马警视监家的少爷也很干脆:“走后门啊。”
“走后门还这么理直气壮!”
“试还是需要我自己考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