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肆宁和陆蘅认识的时间不算短了，但那仅仅是隔着手机屏幕，通过片面苍白的文字。
说是熟，其实也不熟。
现实中见不到，一道屏幕便能挡住无数东西，在虚拟世界里，他塑造出来的任何形象都会成功，因为无处考证他是不是装的。
一直以来陆蘅在肆宁这里，是熟悉的网友，也是陌生的现实中人。
她认为她对他是不了解的，温润如玉也有可能是他带给她的假象。
但自从她转学之后，近距离接触了两天，她发现这个人在屏幕里的好脾气形象还真不是装出来的，相反，现实中更夸张。
肆宁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见到一点脾气都没有的人，她自认为她性格非常不好，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不会愿意跟她这个冷漠孤僻的冰块脸打交道，更别说是一而再再二三的忍受她怪异的坏脾气。
这两天，他总是能在她被惹到情绪不好的时候，脾气冒出来想要用冷箭攻击他的时候，轻而易举的以柔克刚。
这种感觉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酝酿的力气越大遭到的反噬就越强。
并不好受。
怎么就……这么没办法呢？
“我不吃冰淇淋”，肆宁感到无力，“你不是快要饿死了吗，去吃你想吃的。”
“我没什么特别想吃的”，陆蘅说，“我们去里面看看吧，里面吃的挺多的。”
肆宁看着他温柔的笑脸，两秒后，视线不由自主的飘到他头发上。
那会儿揉他头发的时候她是狠了心的，刚才他随手拨弄了几下，没有镜子照着，可能他以为已经顺好了。
事实上还是很乱，尤其是头顶，有几缕翘了起来。
不知道的还以为没睡醒就直接从被窝爬出来了。
要不是有颜值和气质在撑着，估计会被人当成疯子也说不定。
已经有不少路人看过来，打量着他发型窃窃私语，无论是不是恶意，他们脸上看笑话一般的神色让肆宁莫名感到不快。
她瞥了眼他身后指着他头发小声嘀咕的两个女生，对方不经意间被她冷冽的眼神慑到，吓了一跳，赶紧缩着脖子快速离开了。
肆宁面无表情的收回目光，落到他头发上。
陆蘅察觉到她的注视，抬起手在发顶拨弄着，问：“还乱着吗？”
肆宁见他拨了两下都没拨对位置，手指巧合的避开了翘起的那个地方，没有强迫症的人看着都忍不住难受了。
“嗯”，她提醒，“左边。”
陆蘅往左边挪了挪手，按在一个位置，“这儿吗？”
“往右一点”
陆蘅听从，“这里？”
肆宁：“过了，往左。”
陆蘅挪回去一点，拨了两下，“现在呢？”
肆宁打量着他头发，左边比刚才好了一些，但发顶和后脑勺还是乱糟糟的。
这样的指挥太考验耐心和默契度，这两样都是肆宁没有的。
“把头低下”，她说。
陆蘅会错意，低了低头，用手拨弄着后脑勺的头发，“后面也乱了吗？”
肆宁怀疑他理解力有问题。
她无奈的踮了踮脚，抬手轻拍了一下他按在脑袋上的手，“拿走。”
陆蘅手僵在那里，怔愣的抬起头看她。
刚抬一点，就收到她没好气的命令：“低头，够不到了。”
陆蘅喉咙紧了紧，突然说不出话来。他乖乖的把头低下头，弯下腰，低到比她身高矮的高度。
肆宁脚跟落回地面，从仰头改为微微低头，她两只手一起在他头发上整理着，不急也不慢，手上触感柔柔软软的，还很暖和。
潜意识里觉得这么软的头发是经不起暴力的，可能一拽就断，到时候他又要跟她索要赔偿了。
为了避免被讹上，她动作的时候不自觉放轻了力度。
“下不为例，以后不许再动我头发”，肆宁说。
她自认为态度很强硬，殊不知自己的声线有多清浅温静，动作间又有多么温柔。
在她的手落到他头发上时，陆蘅的方寸就已经动乱，他屏了好几次才让呼吸没有泄出马脚。
“能商量一下吗？”
肆宁给他整理完头发后把手拿下来，“什么？”
陆蘅慢慢直起身，眸光深邃，语气认真到令人忍不住想肃然起敬：“我动一次，你还回来两次。”
“……”
似是觉得赔偿力度不够，不舍得她吃一点亏似的，陆蘅补充：“三次也行，多少次都行。”
“……”，肆宁皱眉，“你是听不懂人话吗？”
陆蘅平缓的吸了口气，“听懂了。”
肆宁荒唐的看着他，既然听懂了，那他还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陆蘅一瞬不瞬的看着她，片刻后，弯下腰，视线与她平齐。
肆宁下意识要向后退开。
先她一步的，是他伸过来的手，落在她脑袋上，轻轻摸了两下，音里带笑，语气柔和平缓：“但我同桌实在是太好了，忍不住。”
肆宁心脏猛的颤动，不是因为他的动作，而是他的语气，他的笑容，他的话。
从小到大，她受到过无数夸赞，样貌、智商、家境，各种吹捧恭维的话让她耳根生茧。
她知道这些夸奖都是虚伪的，就算她又丑又笨是个傻子，整天板着张脸冷漠无礼，别人都会真心实意的把她夸成花。
因为她生在肆家，是肆家唯一对外承认的名正言顺的千金。
可是在那么那么多天花乱坠的夸奖中，从没有一个人说过肆宁这个人好。
更没人用温柔的语气，春风一般的笑容告诉她，她太好了。
在一阵恍惚之中，肆宁一直以来的自我认知出现一丝裂痕。
在这一刻她觉得，她好像也不是像姜洁说的那样，是令人看一眼就觉得恶心的污点。
“啪”
又是一声脆响。
这一次的力度比在出租车里大得多。
陆蘅下意识“嘶”了声，缩回手。
看了眼自己正在红起来的手背，无奈心叹一口气，这么大的力气，到底是罚谁呢？
“手疼不疼？”他看着她垂在身侧的手。
天气炎热，热度渗进肆宁脸上，不用照镜子她都能感觉到脸是红的。
用了全部功力维持住表情上的镇静，火辣辣的疼痛从手心传到心里，恰好将那股慌不择路的凌乱压下去些。
“你……”
她想表现的凶一点，震慑住他，让他知道这件事情的严重性。可话到嘴边却发现，她根本没有办法对他发出一点脾气。
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再一次强烈来袭，肆宁发现，无论多么大的脾气在他面前都是徒劳，她的气焰和他的温柔等同于火遇水，他连烧起来的机会都不给她。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下次拿个东西打，我皮糙肉厚倒是无所谓，你空着手打自己不是也疼？”陆蘅说。
有气发不出来，压的肆宁胸口发闷，“你还想有下次？”
陆蘅正襟危站，摇了摇头：“暂时不想了。”
“……”
什么叫，暂时、不想？
“以后也不许想”，肆宁警告他。
她根本不知道她在他面前闹小脾气的时候，对陆蘅来说有多么动容。
“好，以后也不想”，陆蘅笑的有些纵容，忍着想再摸摸她头发的冲动，看着她微微泛红的耳廓以及额间沁出来的一层薄薄的汗意，说，“外面太热了，我们去商场里面吧？”
商场里温度清凉，一进去肆宁就感觉身上的燥热被驱赶掉，冷热交替的瞬间，她的心也跟着平静下来不少。
“真的不吃冰淇淋吗？”
哈根达斯的侧门通着商场正门，位置靠前，牌子十分招眼。
陆蘅通过透明玻璃看了眼店里，人不多，有很多空位置。
肆宁以为他对冰淇淋有什么执念，不吃就活不下去的那种，便敷衍的回了句：“你想吃就吃。”
陆蘅并不喜欢吃这东西，只是记得他表妹曾经说过的一句话：“这个世界上没有哪个女生能抵住冰淇淋的诱惑！”
每次他那吃货表妹一提起冰淇淋时眼里都放着光，想来这东西在女生心里的地位是不可替代的。
潜移默化，他认为肆宁也不会例外，应该也是喜欢吃的。
“好”，陆蘅说，“刚好去里面坐着商量下一会儿看什么电影。”
两人朝着哈根达斯侧门转身走过去，肆宁问：“你不是想看那部喜剧吗？”
陆蘅面不改色的胡诌着：“早上我看票的时候发现其他电影也不错，都挺想看，所以就没急着订，想着征求你的意见。”
事实上他根本没研究过票，那部喜剧片不过是为了把她约出来而临时瞎扯出来的幌子。
这是两人之间的第一部电影，意义重大，可不能那么草率的就决定了，当然是要以她开心为前提，看她想要看的电影。
他推开店门，往旁边侧了侧身让开位置，等肆宁先进去。
肆宁也没扭捏，大大方方的往里进，只是经过他身边的时候斜了他一眼，说：“三心二意。”
陆蘅笑了笑，跟在她身后进店，“其实我想雨露均沾来着，可时间不允许啊。”
“您好，欢迎光临哈根达斯”，前台接待小姐姐热情喊了一嗓子。
柜台里各色各样的冰淇淋桶，肆宁正考虑着吃哪种的时候，接待小姐姐已经拿起纸杯和勺，准备就绪，客客气气的询问他们需要哪种口味。
陆蘅侧眸问肆宁：“你吃哪种？”
“随便，你选吧。”
陆蘅看回柜里，脑子里迅速回想着他表妹以前求着他带她来吃的时候，那小丫头片子经常选的那几种口味。
有了参考之后，他果断选了四个不同颜色的球，问过肆宁要不要喝什么，得到什么也不喝的回答后，他给自己点了杯冰美式。
付款的时候他瞥了眼旁边柜子里的甜点，这次他没问肆宁的意见，直接点了块布朗尼和蓝莓芝士。
端着餐盘找了个位置坐下，陆蘅把上面的两个冰淇淋纸杯分别放到自己和肆宁面前，然后把两块甜点挪向她。
肆宁看着他动作，淡淡疑惑：“你不吃？”
东西都拿出来后陆蘅把盘子放到一边，“嗯，我牙疼，吃不了这个。”
“……”
肆宁瞥了眼他面前的冰淇淋，“牙疼，吃不了蛋糕，但是能吃冰淇淋？”
陆蘅有点想笑，“啊，是不是挺神奇的？”
“……”，挺神经的。
“不吃你点这么多干什么”，肆宁无奈。
陆蘅编不下去，只好如实交代：“以前带我表妹来吃，她总缠着我给她点这些，习惯了，所以顺手就点了。”
他不知道她喜欢吃什么，只能参考其他女生的喜好，盲目试探。
要是出了错，陆烟那小丫头片子以后就别想再让他带她来吃这种东西了。
肆宁看着面前摆的这一些，还没开始吃就觉得撑了，他是好意，但她却不是他那个表妹，无法受用。
“我吃不了这么多”，她把其中一个蓝莓芝士推给他，“忍忍吧，吃完去买牙疼药。”
陆蘅第一反应是松了口气，看来她并不讨厌吃这个。
陆烟还算是有点用处。
她把蛋糕往自己面前拿了拿，配合道：“行吧，这附近药店挺多的。”
“嗯。”
吃的过程中，陆蘅拿出手机打开电影购票页面，把手机转给她，“你看看想看哪部。”
肆宁吃完一口冰淇淋后把勺子放进杯里，接过他手机看了眼，正在热映的那一排里，她一眼就看见了姜若怀的脸，排在第一个。
评分最高。
她几乎是瞬间就忽略过去，视线往后挪。
排在后面的是部鬼片，第三部是战争片，第四是动画片，第五爱情片。
视线在这一排流连一遍，除了第二部对她来说有点吸引力之外，其他那些她半点兴趣都没有。
只是没想到他爱好挺奇特，一个大男生喜欢看动画片和爱情片。
“你胆量大吗？”她抬眼问陆蘅。
陆蘅被她问的一愣，而后很快反应过来：“想看那部鬼片？”
“嗯。”
“那就看那部吧”，陆蘅说，“我胆量还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