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纸中境1
第二次任务在云舟南向一个名为梅县的小村镇，这个小村落在“黑洞”事件中死伤惨重，如今大部分存活者都迁入了云舟和周边的小镇，目前梅县几乎是空心村镇的状态。
如果不是这次恰好有人在夜间路过那里，发现了有异鬼栖居此地，也不会有这次任务了。
“据周边居民目击，梅县有不止一个人形异鬼，而是有大量人形异鬼出现。这是这次任务的重点、难点，也是最危险的地方。”
“大概有多少个？”一名组员举手提问。
方磊用手比了个“二”：“粗略估计可能有不下二十只。”
会议室一片哗然。
“二十？这么多？”
“咱们就这么点人，能行吗？”
“天啊，这是个异鬼村吧。”
小王也兴奋了起来：“二十？我入职一年多了，还第一次遇见异鬼数量这么多的任务！我一定要去。”
人声鼎沸中，只有老刘看着屏幕上的村落照片，迟迟不说话。
“刘叔，你怎么了？”老刘平日都是笑呵呵的，白昼还是第一次见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老刘面色惨白，干涸的嘴唇抖上两抖，踟蹰一会才说话：“这是我老家。”
方才热闹的会议室随着老刘的话冷却下来。
跑镖的日子太久，许多人几乎忘了，对抗异鬼并非玩笑或什么挑战，而是和夺走家人、故土甚至未来的敌人战斗。记忆是结痂的疤，把战场放在故乡，无疑是掀起凝固的血肉，在伤口上又撒上一把盐。
方磊似乎已经做好了准备：“老刘，我们能理解你的心情，也尊重你的决定。现在业务很忙，滚石也有其他事需要你来处理。况且你手上的伤也没好。”
“是啊。”一旁的小江连忙附和，“研究所还在分析昨天带回来的那只异鬼，那家伙可真不好对付，咱们都惦记着刘叔能来搭把手。”
“诶，我们研发的新武器还在测试，就等着刘叔来给我们提点意见。”
老刘呆坐一会儿，望着屏幕的眼神逐渐聚焦，也分不清那双眸子里是仇恨还是战意，亦或者兼而有之。
他沉声道：“不。我去，我胳膊能正常活动。”
见小江还想说点什么，老刘又露出了招牌笑容，一张脸笑得皱巴巴的：“都别给我派活了，等我回来不得过劳死啊。”
这行做得久了，最忌讳的就是一个死字。小江本想继续劝，话到嘴边连忙转了个弯：“啊呸！您说点吉利话呀。”
老刘又笑了：“你小子就知道嘴贫，搞研究就不要封建迷信。”
方磊知道老刘虽然向来温和，但骨子里犟得像头牛，他既然决定去了，谁都别想把他拉回来。
“去了也好，多一个熟悉梅县的人，就多了一分胜算。老刘，之后定战术可别缺席。”
老刘在桌上重重一拍：“那当然，这群狗娘养的别想再破坏梅县第二次。”
“很好。”方磊将ppt划到下一页，“那接下来就讲讲这次的第二个重点。”
“这次我们将和夜烛合作。”
会议室又一次哗然。
夜烛与滚石在平日里明争暗斗，虽然谈不上多剑拔弩张，但也互相看不上对方，此前从未谈过什么合作。
况且前天才出了那么一出，现在夜烛不是应该恨滚石恨得要死，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抛出橄榄枝？
埋怨也好反对也罢，方磊都没理会，他接着说道：“都别抱怨，这次的任务是人家给咱们牵的线。人形异鬼事关重要，两边能出的都是精锐人手，如果能联手制敌，少死伤几个人是最好不过的。”
小王前几天还拿枪指过姚远他们，此时最是不信夜烛能做出好事：“他们的人可不少，只能出几个人？骗谁呀。”
“据夜烛的意思，这次他们的确只出八个人，都是些精锐，其中还包括姚远自己。
“而他们对我们，只有一个要求。”
“什么？”
“带上一个人。”
方磊的眼神跟一把飞刀似的，越过人群，直接甩到白昼身上。
小王惊声尖叫：“什么意思，夜烛要用这个任务换小昼姐的命？”
白昼心里也闪过这个问题。但下一秒，她就否决了这一可能性。如果夜烛想杀她，姚远大可在那个夜晚就动手。
几乎是一瞬间的事，白昼明白了，滚石和夜烛都在试探。
如今她刚刚离开小月潭就掀起轩然大波，盯着她的人可不少。别用什么强强联手当借口，这两伙人明面上探的是梅县，暗地里探的都是她。
夜烛能在服务站事件后抛出这样诱人的橄榄枝，意图直指她和小月潭。
而滚石更求之不得，接下这个任务，一来更能知道她白昼水深水浅、成色如何，二来能和风头日上的夜烛打个交道，三来也顺了镖师惩恶扬善的使命。
“他们暂时不会杀我。”白昼薅了一把小王小狗似的头发，轻笑道。
方磊面色不改，神色严肃：“我想也是。那么你会去吗，白小姐？”
白昼面上毫无惧色：“去，为什么不去？”
会后，小王收到消息说白昼的手机批下来了，一秒也等不了地就要去取货。
白昼也闲着没事，干脆在会议室等着。人逐渐都离场了，最后只剩白昼和老刘两人坐在原位。
老刘就坐在那，背是佝偻的。人散了，他也就泄了气，第一次露出中年人的疲态。白昼走到他身旁，才发现他头上星星点点地长了些白发。
老刘摩挲着钱包上的照片，一言不发。那是一张红底全家福，年轻的老刘依然笑得阳光，一手牵着一名女子，另一只手抱着个穿着红棉袄的小姑娘。
“这是你的女儿和老婆？”白昼问。
老刘眼眶发红，说话间声线也有些抖了：“是啊。楠楠要是还活着，也该上初中了……是我不对。”
白昼不擅长应对这种场面，但又觉得得说点什么。她想了想，安慰道：“如果她们还活着，一定会为你骄傲的。”
“但愿，但愿。”老刘低声喃喃。
两人沉默了一会，老刘问：“小昼，你对异鬼了解多少？”
“没有系统地了解过，但交手过不少。”白昼如实作答。
老刘扭头看向她，眼眶依然是红的，双目却十分清醒，他问：“那你见过几个人形异鬼？”
不知为何，她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前几天的那只，是我见过的第一个。”
“那是我们见过的第三只，当时我们的任务是活捉它，把它带回云舟，你知道为什么吗？”
窗外阳光正好，是冬日少有的好天气。老刘背对着窗户，这冬日阳光只在他脸上投下一片阴影。
“两个月前，我们发现了第一只人形异鬼，当时谁也没多想，那只异鬼当场死亡……怪就怪在，它说话了。
“临死前，它开口说话了，说的是‘救我’。一只异鬼，人形的异鬼，临死前向我们呼救。”
老刘和白昼对视：“你说，异鬼怎么会向人类求救？”
异鬼怎么会向人类求救？
异鬼当然不会。白昼见过不少异鬼，他们长得奇形怪状，大多数都像动物。这些怪物是黑夜的破坏者，只会像熊、像狼、像猎豹一样嚎叫，从未有异鬼口吐人言。
况且就算在《动物世界》，也没有哪只生物会在临死前说“救我”。
那么如果人形异鬼不是异鬼，而是人呢？
白昼的大脑有些乱了。但顺着老刘的思路捋下来，一切又的确说得清楚了。为什么方磊几次三番强调人形异鬼的重要性，为什么要活捉异鬼，为什么滚石有个神神秘秘的研究所，好像都有了答案。
“那第二只呢？也像这样说话了？”
“不，第二只当场毙命，除了长相，没有哪里像人……但是它真的长得太像人类了，那张脸就像是贴了人皮上去一样，五官还会动，有喜怒哀乐，它的表情我现在都还记得。”
这也就是他们执意要把第三只人形异鬼“绿宝石”带回研究的原因了。
“异鬼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怪物吗，怎么会是人？”她继续问。
“是，但天上的口子就开了那一次，为什么几年下来，异鬼还没有被赶尽杀绝？我想它们在繁衍，就像恐怖片里的丧尸一样。”
“好，我们假设异鬼能通过某种方式传染，为什么之前从来没有发现过人形异鬼？”
“我不知道。”老刘摇头，望向窗外的远方。
两人都沉默了。他们明白这是一场不会得出正确答案的头脑风暴，风暴之外的生活扬沙四处、满目疮痍，本就没什么规律可循。
月竹所说的“异变”，难道就是这个？
“小昼，刘叔无论如何都想拜托你一件事。如果之后发现了楠楠和她妈妈，请你手下留情。”
没等白昼回答，小王就急急冲进门：“小昼姐，手机给你拿来了，我来教你用啊？诶？老刘你咋还在这。”
老刘起身，扯起笑脸高声道：“跟小昼聊了会天，时候不早了，我还有事，是得走了。”
话了，又深深地看了白昼一眼，小声说：“拜托了。”
白昼微微点头，算是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