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入梦
“嘉凛妹妹，我中了！”宋嘉翎惊喜地拉住我的手
中了？顺着人群攒动的方向，我看了过去，原来是放榜了
“第一甲第一名：上京宋嘉翎”
之前的所有迷惘被这一时之间的惊喜淹没：“太好了！太好了……”
我也开心地笑了起来，这一刻我是由衷的开心
我看见宋嘉翎脸上的喜悦，心中好似石子落地般送了一口气，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宋兄恭喜啊”
“宋兄大喜啊”
身边道贺的声音不绝于耳，我的眼里却只能看见宋嘉翎
这时，我发现他身上的靛青色衣裳居然又变成了白色
“嘉翎哥哥……”我忽的鼻子一酸，我主动上前拥住了他
“你本该有这样美好的人生的……”
嘉翎哥哥这一次没有回我的话，我望向他时，他的神色没有之前那般炽热的喜悦，而是如月光般柔和而淡淡的微笑
“嘉凛，我从不怪你”
我听着这一句美好到有些虚幻的话，鼻头一酸，“嘉翎哥哥……我从不敢奢求你的原谅，我……”
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宋家……
嘶……头又开始疼起来，我到底是谁……
“嘉凛妹妹！”忽的，眼前的场景又急速变化，我看见宋嘉翎将一盏琉璃白玉宫灯交到了我的手上，他一身靛青色衣裳在宫灯的照耀下，更加湛蓝。
“这是什么？”我看着那琉璃宫灯
“我答对了所有的谜语，这是圣上钦赐的琉璃宫灯”
我看着那盏流光溢彩的宫灯，心下了然
“谢谢嘉翎哥哥……这是我从小便一直想要的”我提着那盏宫灯，“小时候爹爹同我讲故事，说迂腐破败的前朝有一件传承千年的宝物——琉璃白玉宫灯，我从未见过……”
这盏宫灯早在前朝战乱之时便毁坏了……
没想到这一次居然见到了……
这一切的一切如同大梦一场
我的头也开始剧烈的疼痛起来，一阵阵的记忆似洪水般涌入脑海
“嘉凛妹妹，我偷偷让夏儿给你带了梨酥糖，你快尝尝，别被二叔发现了”那才是年幼的嘉翎哥哥，他头上扎着蓝色丝带，身穿白色长袍，手上会拿着《诗》《礼》
“你嘉翎哥哥对你好才让着你，你可不能欺负他”这是娘亲，她会做世界上最好吃的点心，她会为我拭去额上的汗水，用团扇哄我入睡。
“好你个宋嘉凛，怎么又偷偷吃梨酥糖，你的牙痛是不想好了，是不是？！”这才是我爹爹，爹爹很少给我带梨酥糖，因为怕我吃多了牙疼
“这树又没写你家名儿”这是星璇，遇到他是我噩梦的开始
“我恨你！我恨你！你还我爹爹娘亲！我恨你！”这是嘉茵，是我害了宋家，害了三叔三婶
“你嘉翎哥哥那副样子，峄城哪家姑娘会嫁给他……”这才是祖母……
“做妾而已”这是嘉翎哥哥……
我七岁以后……便没了家啊
忽的我的眼前一黑，整个人倒在地上，喉头涌上一股腥甜
“从今天开始你便是本尊的先行使者，从今往后你只有一个名字：玄”
“世事无常，谁又不是这长安河上的一盏灯花呢？”
“我叫荆七星，北斗七星的‘七星’，这是我师兄你叫他‘生姜’就好了”
“在下长宁郡守陈洋，近来府上一直闹鬼，不知两位可有法子？”
“民女吕宴……我想要绝世的容貌，我想要尊贵的身份，我想要万贯家财，我要……我要报复她们！”
“公子！公子等等我呀！青蔚姐姐！”
“瑕光，你走的真慢，赏花宴都要开始了~”
“你……你是那个翻墙的小贼！”
“我叫姜厌，家住永明河畔”
“棠儿，你终于还是长大了……”
“阿姐……棠儿永远是阿姐的棠儿……”
“国师大人……三年未见，更为英姿逼人了”
“阿厌……嘉凛是谁……”
“采月，梁州是什么样子呀？”
“嘘……别被娘娘听见了”
“嘉翎哥哥……”
“嘉凛妹妹，这是你最想要的琉璃白玉宫灯”
琉璃宫灯……宫灯……
面前忽的映出一点亮光，是宫灯的微光，我的手还死死地握着宫灯，面前终于有了色彩。
当我抬头时，却发现自己已经在汹涌的人群中，我被人流裹挟着，不知道要去向何处。
我看着这些来来往往的人群，好似走马灯一般在我眼前闪过
恍然，余光中瞥见了一抹白色，心中不知在期待什么，又好似直觉告诉我，那就是他！便想要搜寻到那抹白色的身影
逆着人流，举步维艰，心中愈发坚定找到他
终于，在长安河的柳树下，我终于又一次见到了他
熟悉的白色衣裳，衣裳上绣的是祥云飞鹤，腰上别着一柄折扇
他虽背对着我，我却无比清楚地知道，一定是他
“姜厌。”这两个字我早不知在梦中喊了多少回
姜厌缓缓转身，他看向我，也没有说话
“阿厌。”我抢先一步抱上了他的腰，不知为何我感觉到他的身体有些冰冷，但是我没有多想，只是喃喃地述说自己的心情“我等你了很久。”
恍如山间清泉般的声音又一次传入耳朵，“我也等了你很久”
“还记得这里吗？”他的手轻轻搂住我的腰
我轻轻地笑了“怎么会忘呢……长安河……那是我第一次看花灯……”
“尊上……阿厌”我起身直视他的双眸
姜厌的嘴边溢出温柔的笑意，却还是故作骄傲地模样，“我还以为，你会忘了之前发生的所有呢”
我垂了垂眸，“每一世我都忘了，可是这一生却不知为何……”
“不过，我现在已经全部想起来了”
“这到底是哪儿？我只记得我看到了一片绿洲，便来到了此处……难道我已经死了？”
姜厌轻轻捏了捏我的脸，“说什么胡话呢，这里啊是轶罗境，你可以把这里当做罗玄域中的罗玄域”
我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
“那一片绿洲，只是轶罗境生出的幻想，为的就是捕获你的意识”姜厌继续为我解释道，“跌落轶罗境之后，轶罗境便会捕获你的意识，随后用你的意识为你造出幻境，在幻境中轮回转世，直到你的意识彻底无法醒转，就会永远长眠于轶罗境。”
“小七和申绛给了我引路的荧火虫，这个能让我找到你”姜厌看了看我，“如今，你已经梦醒，我先带你的意识回到你的身体里……不过你要切记不要使用术法，用了术法会被轶罗境发现的”
我点了点头，这才发现周围的景象早已全部消失，变成了一片黑暗，只有姜厌手中萤火虫的一点微光。
姜厌拉着我的手，在混沌的黑暗中行走，不知走了多久，我终于找到了我的身体
‘我’静静地躺在石床之上
“快去吧……”姜厌的声音好似有些颤抖
姜厌说完还将萤火虫放到‘我’的手里，我虽然不知道为何，但是还是先回身体为主
等到我重新回到身体后，才感受到自己的力气在慢慢地从四肢百骸流转到全身
终于，我舒展了身体，在看向姜厌时，却发现他的身影早已不见，而旁边的石床上竟然躺着姜厌，我赶忙上前，我唤了他好几声，可是他没有丝毫反应，而我手中的萤火虫却亮着奇异的光芒
联想到刚刚姜厌说的‘使用术法的话，会被轶罗境发现的’
可是在陈鸢那一世，姜厌不就已经用了术法了吗……
难道姜厌他的意识也被轶罗境捕获了吗？
难道刚刚带我回来的，是他最后一点没有被捕获的意识吗……
难怪这一世，我只见了他两次……
这时候萤火虫突然使劲的扑扇着翅膀，“对了，你能帮我找到姜厌是不是……”
萤火虫的荧光更亮眼了
而这一次，我发现四周的黑暗居然在慢慢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各种各样流光溢彩的色彩
难道我这是入了姜厌的梦境了吗……
忽然，我看到了许久未见的杉意仙子，她一身青衣，和当年在朱雀街上见到的别无二样
而此处光景，仙雾缭绕，云彩为地，清风为缀，入目皆是流光之色，白玉石、琉璃瓦想来便是天宫了
“你来啦~”杉意仙子笑着向我走来，我有些不知所措，却发现她直直地穿过了我的身体，我赶忙向后转头
这时，我看到了姜厌
不同于初见他时那般一身黑衣，也不似如今一身白衣
他一身明黄色外袍，头上戴着束发冠，整个人身上好似洒满了阳光暖意，少年英姿，桀骜不驯
“杉意，二哥呢？”姜厌问道
“你呀~天天就想着栖羡”杉意娇嗔地说道，“想来正在来的路上吧，你也知道最近天帝又为栖羡安排了许多事务，哪能这么快来呀……”
“那是二哥确实有才干，换别人还做不来呢”姜厌轻蔑的瘪瘪嘴
“好啦，这整个天庭谁不知道我们姜厌殿下与栖羡殿下最是兄弟情深呀~”
“阿厌，杉意”温和的男声响起，他好似携风而来，“等得久了吗，南庭有些旧事，处理的久了，来了迟些”
我看向他们口中的栖羡，他未束冠，头发散于两肩，却不显得凌乱，而是显得一派清冷模样，他一身曳地白色长袍，上绣着圆月，三川水泽的图案，更衬得他如月般皎洁
“二哥，你来的太慢了！该罚”姜厌故意倒了满满一杯酒递给栖羡
“本还想等你以后当了天帝，我和杉意就有数不清的星罗酒喝了，不过看你现在就忙成这样……诶我看难说了”姜厌脸上都是调笑，他这般风流不羁的模样我还是头一次见
“你瞧你又在说胡话了，父帝并未立下太子……”
“好啦，谁不知道父帝最爱的便是浮瑟母妃了，你是浮瑟母妃唯一的儿子，父帝一向最疼爱你了，大哥又早早地走了……”
“好啦好啦，不谈这个了”杉意赶紧出来打圆场，“今日不是一起喝酒吗，怎的又谈这些了，阿厌你得自罚一杯”
姜厌接过酒杯，“好吧，是我坏了规矩，二哥，姐姐，我干了”
栖羡和杉意亦喝下一杯酒
“这星罗酒就是好喝呀，”姜厌喝的有些多了，他倚在树下，手上还拿着酒杯，“马上就要应第三劫了……也不知道到时候会是什么劫难，要是我变不成应龙……”
“不会变不成的……”栖羡靠在一旁，止住了姜厌的话头，“不管怎么样，只要我还在一天，谁都欺负不了你……有哥哥在呢”
“那可不行，以后你当了天帝，肯定不能亲自去打架，要是我连应龙都变不成，怎么帮你打架……”姜厌摇了摇头，“等我变成了应龙，我们一起去上清天看看那个诀容上神最宝贝的沧榆神女是个什么样……”
“我看你是又想挨荣鸢母妃的揍了”栖羡在一旁拿着酒壶，笑着摇了摇头
“哎！这事你可不能告诉我母妃啊”姜厌听了忙慌跳起来
我也在一旁轻笑，没想到姜厌还有这副样子的时候
可是面前洁白的天宫忽然变了
我看见一条小龙在天上痛苦的嘶鸣着，他应劫失败，与母亲的联系又断了
我看见他挥着长剑在南天门同天兵天将拼杀
他想见自己的母亲，可是他只看见了天帝栖羡带着杉意缓缓而来
“阿厌，你怎么……你怎么现在就出来了！”杉意眼里全是震惊
“我母妃呢！”姜厌提着染血的长剑，他的身上也有无数的伤口，天兵天将将他团团围住，他却没有丝毫退却之意
“荣鸢天妃……已经灵消而亡了”栖羡还是一如既往地清冷模样，但是我却发现他眼里的一丝不忍
“你胡说！”姜厌睚眦欲裂，嘴角也流出了鲜红的血液，“我母妃明明好好地……是不是你，是你害了我母妃！”
姜厌提剑欲砍栖羡，却被一旁的天将一掌打开
而姜厌本身应劫失败便元气大伤，在南天门又受了无尽的伤，这天将普通的一掌竟将他打下了天界
我看着他掉入凡间的时候，连化形的灵力都没了，从外界看，只能看到一条小龙从天上落了下来
忽的无数的黑气从四面八方而来，席卷在他的四周，他停止了下坠，而黑气也冲入他的躯干，而这一条小龙也变成了黑色的巨大的应龙
姜厌就是从那个时候染上了魔祖之气，他的眼睛变得猩红，
身上的黄衣也被染成黑色
姜厌落入了魔界，魔气将他的伤口抚平，他提着剑，刚砍完天兵天将，又到了魔界砍魔兵魔将，最后用三招打败了老魔尊，成为了魔界新的主人
原来，这就是姜厌的过去，我站在姜厌面前，但是他却看不见我，不知道为什么姜厌可以进入我的梦境，而我却进不去
忽的，面前变成了一身黑衣的姜厌在南天门肆意破坏，来的天兵天将都被姜厌打伤，有了魔祖之气的姜厌，无人是他对手
南天门，慢慢地集结了许多上仙，这些人姜厌都认识，有些是和他童年一起玩耍的小仙；有些是连姜厌见了都要称一声叔叔的上仙，而当他们看向姜厌时，眼里的厌恶毫不掩饰，姜厌心下有些气恼，随手一剑扔过去，却被一个年迈的老仙拦住，可是凝结了姜厌怒气的长剑那有这么好拦住，那把剑径直插入了老仙的胸膛
而那老仙的话还来不及说完，便消失在了风中
“阿厌不要！……”
姜厌定睛一看，才发现是从小会给自己讲故事的榆树仙
“榆爷……”姜厌本想赶过去查看榆树仙的伤势，却被一群天兵天将拦住
“堕魔！休得放肆！”
这一声堕魔，点燃的姜厌的怒火，他随手一挥，那个天兵酒杯挥到石柱上，那天兵口吐鲜血晕死过去
正在众人晃晃不知所措之时，栖羡踏云而来，他一贯清冷的面上，如今却挂上了十足的交集，他看了看重伤的榆树仙天兵，又看看身上沾满了血迹的姜厌，栖羡皱了皱眉头
“姜……”
“栖羡，七日后，永明河畔决一死战，我和你不死不休”姜厌不等栖羡开口，也不看栖羡，直接撂下一句话便走了，连随身的长剑也没有带走
原来上次姜厌在天界发生了这么多事
这时候，我发现本来在腰间布囊里的萤火虫突然醒来过来，上次萤火虫虽然带我找到了姜厌的梦境，可是在找到后它便陷入了沉睡，直到现在它才醒了过来、
也就是这时，我发现面前的场景又一次变化
栖羡背对着姜厌喝着茶，姜厌慢慢走上前，栖羡转过身
“阿厌，我没有杀荣鸢母妃”栖羡放下了茶杯
“……我相信你”姜厌沉默了很久还是说出了口，“只要你告诉我……我会相信你”
“阿厌，回来可以吗？”栖羡起身，他温柔的嗓音好似蛊惑人的魔咒
姜厌没有第一时间拒绝，“我们之间变了太多，沧海桑田，天界容不下我的”
“有哥哥在呢”
栖羡的一句话，让姜厌整个人都颤抖了一瞬
“你……还把我当弟弟吗……”姜厌有些犹疑
“没有一个哥哥会放弃自己的弟弟，更何况你是我的阿厌”
“我们不打战了好吗”良久，姜厌才缓缓说出自己心底的想法，“我不想和你兵刃相向……我也不想再让那么多人牺牲了，我知道那次上天庭挑衅是我不对，你能原谅我吗？”
“我又何曾想与你对抗呢……你本是我最疼爱的弟弟啊”栖羡话音未落，姜厌便上前抱住了他
“二哥……我们重归于好吧……”
栖羡亦点了点头
过了许久，姜厌抽身，收拾好了心情
“我要知道，是谁杀害了母妃”姜厌不容置喙地说道
“这是肯定的，我会帮你找到的”栖羡倒上一杯茶，递给姜厌，“所以回来吧”
姜厌接过茶，愣了很久，他忽然展颜一笑，“谢谢你”
栖羡也笑了，“回来就……”
“不过，你应该不知道，他虽然爱喝茶，但是他知道我不爱喝茶，所以从来不给我倒茶”姜厌脸上的笑容消失，他面无表情的松开手
茶杯应声落地，碎成数块，时间也在这一刻定格
姜厌面前的‘栖羡’，神色扭曲，“你明明很留恋不是吗？”
姜厌没有回答，而是闭上了眼睛，再次睁眼的时候，四周景象如碎片般脱落，四周重新变成黑暗，而他也看见了我
“走吧”姜厌拉起我的手，“我带你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