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条鲤
喻风禾进店的时候,恰好碰上闻羽和钱霖吃完出来。四个人在门口相遇,除了不了解来龙去脉的程域以外,皆是一愣。
比起闻鲤,一直以来闻羽更怕的都是行事乖张百无禁忌的喻风禾,毕竟当初她们没闹掰的时候,喻风禾对她就谈不上亲近。
更别提现在。
身体下意识地想逃避,闻羽生生往后退了一步,却被同时认出人的钱霖挡住。
微笑着打了声招呼,钱霖视线这才落在她身后的男人身上,等看清人脸,眼中飞快划过一丝惊喜与精明。
一下子遇上自己预约都不一定能见上的人,态度顿时又热络了几分:“程总?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您,真是幸会幸会。”
喻风禾:“……”
大晚上的在这破店,幸会个屁幸会。
程域对钱霖全无印象,只略点了点头,对方便将名片递了过来,介绍自己的同时话里话外都在探寻合作的口风。
喻风禾讨厌闻羽,连带着所有跟她有关系的人都讨厌,全程都像座杀神般杵在两人中间,连装点好颜色都不愿意。
她们几个女生之间的矛盾在搭上闻生这条线的时候,钱霖就已经有所耳闻。
但闻喻两家生意上的往来密切不是作假,闻生和喻行健更是多年好友,是以钱霖也就暂时相信了陈素君的‘不过家事而已,过一阵子孩子们想通了就好’的说辞。
可现在看来,事情似乎并不如他们口中那般轻巧。
他心里小算盘打得飞快,面上却是知情识趣地给喻风禾让开了位置:“…难得时间,我就不打扰二位了,用餐愉快。”
“……”
早就不耐烦他俩了,喻风禾闻言头也没回地拉着程域就往里走。
简陋的灯光之下,他们两人一动一静,气质相差十万八千里却又有种难言的契合感。
泼辣的小甜嗓带了几分娇气,货真价实地抱怨着让他们听见:“晦气!”
钱霖、闻羽:“……”
程域的样貌气质都无可挑剔,方才喻风禾还在时尚需要收敛,现在两人都走了,闻羽不自觉就盯着那抹高瘦背影多看了两眼。
“钱哥,你认识风禾姐身边那个人啊?”
不动声色地垂了视线,钱霖先看了眼依旧没能收回眼睛的闻羽,唇边飞速闪过讥笑,再开口却与平日无异:“现在谁不认识他啊,陵野首富的二儿子,程域。”
丝毫没察觉到身边人的不快,闻羽又飞快追问了句:“二儿子?”
“你不知道?他们家三个儿子,老大老二一个笑面虎一个冷面怪,都不是善茬,就剩个老三不知道,好像还在读书吧,没怎么听说过。”
直到背影完全消失在视野里,闻羽这才仰起脸看钱霖,一直压抑着的抵触在这一刻达到巅峰。
要说的话微妙一顿,脑子里犹如条件反射划过陈素君阴沉的脸,只好移开视线问:“为什么没有听说呀?”
“那谁知道呢?毕竟上头两个哥哥,不过老幺嘛,”说到这里,钱霖意味不明地哧了声:“就怕一辈子都听说不了。”
“……”
-
离开二人的视线之后,喻风禾第一时间就不老实。
先是一把抽走了程域手里还未来得及收拾的名片,而后五指一捏,就团成了个圆润的垃圾。
“你要做什么生意找我哥不就行了吗还用得着他?狗屁科技公司听都没听过,你不许找他!”
这人满身的骄横毛病,还一口一个狗屁狗屎。
程域眉头刚皱起来,还没说话,就见她变魔术一样换了个笑脸。
眼睛扑闪,嗓音嗲得像装了根高压线:“你要是不好意思开口的话,就告诉我,我去跟我哥说~~”
程域:“……只是礼貌。”
礼貌对话,礼貌接名片。
喻风禾在他这里钉子碰多了,一下就听出了这里面的婉拒之意,可爱也不装了,立马又变成个龇牙咧嘴的炸毛大跳蚤:“你以为是礼貌,人家看着可都是机会,你等着吧,明天就到你楼底下去堵你!”
“……”
“哼!!!”
“…………”
他俩这个小别扭还没闹完,一开包厢门,里面坐着对更严重的。
闻鲤和喻风禾视线一对,就知道彼此的情况。
互相又看了眼各自带着的男人,都是一脸的一言难尽。
闻鲤和程越在门口吵了那几句后就再没开口说过话,现在坐的地方也是一个东一个西,全程连个眼角都不往对方身上瞟。
一锅软糯鲜香的海鲜粥吃到冰凉,全然不知道什么滋味。
胃里像装了一大板的水泥膏,堵得发疼,直到回到家都不太舒服。
这是最为颓废崩溃的那一年里给她留下的后遗症,脆弱的肠胃经不起一丝一毫的压力与折腾,原以为养了两年能好点,谁知道还是这个没出息的样子。
早知道不吃了
闻鲤闭眼在床上辗转躺了会,终于还是没压得住一阵一阵的冷意与恶心,起身到卫生间全吐了个干净。
不知道过了多久,强烈的目眩稍稍缓解,胃里的灼烧感与空虚感却越演越烈。
闻鲤难忍地从冰凉的地面上起来,叫了个车去医院。
-
凌晨三点的急诊大厅依旧很忙碌,但所有医护人员都像是已经习惯了这种高强度的工作,很快就轮到了闻鲤。
她走到窗口前,戴着一张几乎蒙住了整张脸的白色口罩,像抹游魂似的挂了号。
值班医生稍显疲惫地从某个科室里探出个头,招手让她过去。
例行的问询检查过后,看起来就很老练的护士将她带到了输液大厅,啪啪地拍了拍手背,三两下就挂上了点滴。
“小姑娘一个人来的啊?你这药还有一瓶,等下快完了我会过来,你自己也要稍微注意一点,有事就过来找我,我就在你刚才进来那里,知道吗?”
闻鲤发了低热,闻言只是困顿地唔了声,连头发丝都不想动。
护士看着有些担心,忍不住问:“要是家里远家里人没办法过来的话,你看看还是打个电话让朋友来陪陪,有个人说说话也好”
夜里事情说不准,护士怕闻鲤睡着会出事故,又多叮嘱了两句:“这时间长,一会儿去上厕所什么的也方便。”
“没事的,”闻鲤低声道了句谢,“我不会睡着的。”
眼看劝不动她事情又多,护士只好作罢:“那行吧,你有事就叫人。”
“嗯,谢谢。”
刻意放轻的脚步声渐渐远离,空荡的输液大厅又恢复了来时的模样。
闻鲤靠在排椅上,轻轻合上了眼睛。
这个时间点还在这里坐着的人不多,但无一例外都有家人朋友陪伴,或是闭目养神,或是压低声音说悄悄话。
闻鲤独自坐在最后一排的右侧,因为真的没有任何期待,倒也没什么特别难过的感觉。
没能得到休息的太阳穴隐隐作疼,大脑却不听使唤地过滤着所有纷杂的信息。
前排的呼噜,侧边的咳嗽,手指敲击在手机屏幕上的钝笃声
在热度上涨的额前发着涨,像是蒙了层咕噜噜冒泡的水面。
现在她成了被困在玻璃缸里游虾烂蟹。
隔着这层沾着水渍的阻碍,程越缓身俯下来,冰凉眼神在鱼的视角里像是天然捕猎者,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
——“深有体会?对什么?”
——“你这张嘴还是手?那还真不算什么”
闻鲤有时候对人的情绪感知相当迟钝,或者说是因为不在意而迟钝,但在粥店的厅堂,在程越盯向她的那个眼神里,她头一次有了直观的感受。
原来喜欢一个人,是会有这么激烈的情绪的。
即使他未必愿意放下他的自尊和骄傲回头去挽回闻羽,但依旧会为她生气,为她伤神。
闻鲤烦躁了起来。
因为她忽然间发现自己想错了一件事。
得知程越真实身份后闻羽未必就会遗憾后悔,这背后还有一个可能。
程越不计前嫌,他们两情相悦。
……
身后传来低低的说话声,却是一对小情侣相互搀扶着进来了。
女生手上插着针头,原就比她高出一整个头的男孩子单手举得老高,一双眼睛从手背转到针管没一时间是消停的,就怕她回血。
看样子大概是去完洗手间回来的。
闻鲤听到声响下意识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后,就不再关注。
倒是那对情侣里的小女生被引起了好奇心,时不时地就朝她这个方向瞄一眼,似是极为不放心又不忍心。
感觉自己要是再这么枯坐下去那女生可能会看自己一晚上,最后演变成两个人一起看她这只单身狗,闻鲤只好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假装自己有娱乐一点都不无聊更不可怜的样子。
没过一会,前面果然消停了一点,随后就完全安静了下来。
闻鲤刷了会朋友圈,脖子有些僵硬,抬头活动的时候注意到小姑娘已经把脑袋枕在男朋友肩膀上睡觉了。
这是个两个人看起来都不太舒服的姿势,但没人在意。沉默的男朋友低着头,眼睛一眨不眨,似乎是在看她手背上的针头。
在这鼾声渐响的偌大空间里,唯有他们之间的时间,似乎都要更为缓慢温柔一些。
闻鲤安安静静地看着。
像一只窗外的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