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再相见
这位夫人便是李羽之的妻子方睛。
当日在襄樊，方睛万般无奈之下将女儿交给王小芸。虽有奶嬷嬷随之跟着，却没有一日不牵肠挂肚。待得与夫君一起回到京城，便早想来此看望女儿。
只因奶嬷嬷曾传言来，说孩子的身体已经好转，但在适应新的环境，还需过段时日，让她彻底将过往种种全都忘却才好探望，她便只得按捺住焦急安心等待。
方晴这一等又等了八月有余，直到快入冬了才得到首肯过来。
若说当日是死马当做活马医，但当今日看到这孩子活泼泼的站在自己面前，就算她已经不记得自己，也一切都值了。
看着女儿亮晶晶望向自己的眼神，方晴不由温柔问道：“你是叫桃丫么？”
桃丫脸颊微偏，蹭了蹭耳边温热的手掌，脆生生的回道：“婢子是叫桃丫呀！是桃子真好吃呀的桃丫呀！”
“桃丫，别干站着，快给夫人倒茶！”看到方晴因听到桃丫自称婢子而神色略有些有不自然，小芸便插话打破这母女相得的气氛。
桃丫一听，立马进入营业状态，冲着方睛笑得殷勤，“夫人，你喜欢喝甜甜的茶，还是喜欢香香的茶呀？”
方晴闻言收回了手，略略收拾起情绪配合她道：“什么是甜甜的茶什么是香香的茶呢？”
“甜甜的就有桃子酱，就是桃子真好吃呀的桃子酱。香香的是有花生碎，是桃丫亲手扒的花生呢！”说起来桃丫真的感觉好自豪呀，每一样都有她的贡献呢！
方晴看着桃丫神采飞扬的介绍着茶水，小脸肉嘟嘟粉扑扑的颤动着，就像一个大号的水蜜桃，心中一阵熨帖，顺着她的话煞有其事的纠结了一下，然后选道：”那我就喝甜甜的吧！”
“好哒！”桃丫脆生生的应下，然后欢快地走到之前嬷嬷已为她准备好的茶盘边。
只见她从茶盘中拿起一个竹筒打开，用里面的竹夹夹出二片香橼蜜饯放在旁边的茶碗里，然后拿起一个矮胖的白瓷罐，用银勺小心翼翼地挖出三勺桃子酱也放到了里面。
接着又捧起旁边成人巴掌大的紫砂小壶，将嬷嬷早己泡好的凤团茶冲入盖碗中，最后拿银勺在茶碗里搅了搅，搅成一碗橙粉诱人的茶水，自觉品相十分完美的点点头，便端着茶碗小心翼翼的递到方晴手边。
方晴接过茶碗，纳罕地看了一下里面橙粉清透的汤色，轻轻的抿了一口。
瞬间，清甜微酸的感觉温柔的抚过唇齿，一点一点流淌到心底，就像这个孩子一样，让人心里充满暖意。
喝罢抬起头，见到面前的孩子正在充满期待的看着她，连忙称道“好茶！”，说完便满目赞许的望着她。
桃丫被看的颇为不好意思，因为受到夸赞，就忍不住还想再做些什么。
这下不等小芸吩咐就主动表现道：“我再给夫人剥个橘子吧！这是冯爷从南边带来的苗苗，桃丫用大盆盆养的，刚刚红好，可甜了呢！”
桃丫说着，便张开好不容易才让嬷嬷重新养白的小嫩手，为方晴仔仔细细的剥了一个橘子，连上面的白筋都一点一点的去掉了，才意犹未尽的递给她。
扒剩下的橘子皮，她既未放置在桌面上，也未曾弃于桌下的渣斗里，而是从桌下的小屉中拿出了一个小编篮，将橘子皮板板正正的放在了里面。
方晴见状觉得有些奇怪，忍不住开口问她：“为何要放在这里呢？”
桃丫郑重其事地回道：“吃剩的橘子皮不要丢，用冰糖渍一下也是好蜜饯呢！吃剩的寒瓜皮不要丢，拌一拌也是一盘好凉菜呢！吃剩下的菘菜根也不要丢，拿来煮水也是一道好饮子呢！”
大概由于小芸总是带她挖野菜，甚至带她到前面食铺的厨房捡一些处理下来的不太好的菜叶子回来拌菜腌菜吃的原因，在小桃丫心里，世上什么都是宝，就是巷子里看见一根豆秆儿也要捡回家引火烧饭呢。
方晴听到孩子脱口而出的话，不由有些怔愣，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能说些什么，转过头有些无奈的看向小芸。
小芸听到桃丫的话似乎还颇为满意，先笑意盈盈的冲桃丫赞许的点了点头，然后才劝慰方晴道：“这孩子虽说过得不太宽裕，但也不缺饭吃不缺衣穿，单这一点，就比这世间绝大多数人都要强上不少了。虽说没了富贵，但这富贵哪有人间走一遭重要呢？！”
“等她熬过了这一回，修足了这一世的缘份，来生这人间便有了她的路程。如此，才有望生生世世。”
类似的话，嬷嬷暗地里已为她讲了无数次，可再一次听到，方晴心中仍然酸楚难当。
可这孩子命中如此，做娘的又如何愿意露了形状让孩子无所适从呢！她深知跟桃丫相聚的时间有限而宝贵，下次的机会不知在何时，她不该被情绪耽误。
方晴想到此，强迫自己收拾好心情，换个话题与桃丫聊天。
“桃丫读书了么？”这也是方晴非常关心的问题，毕竟李家是书香世家，家中小辈无论男女都要进学。
“没有呢！芸姑姑说，女孩子，认得几个字就可以了！”桃丫一边回答，一边奇怪的看着方晴放在手中却没有吃的橘子。
她觉得特别可惜，这位夫人不识货，在北方吃个橘子可不容易！随即心中又升起一丝窃喜，如果等这位夫人走了还没有吃，那岂不就是我的了！
方晴不知桃丫心中所想，听了她的回答，捏住橘子的手，不由得又紧了紧，看得桃丫心肝都跟着揪了一下，生怕她把橘子捏碎了。
“那都认得什么字呢？”方晴尽量放平语气，不让孩子听到自己心中的失望。
桃丫一听此言顿时来了精神，好家伙，总算到了熟悉的环节，这题我可太会了，看来宝箱里的弹弓和银锁又要有新伙伴了呢！只是不知这位夫人的手笔大不大。
桃丫默默在心中点选节目，机智的将《老公头》去掉，开始了她的文艺汇报。
只见她轻轻的后退一步，抬起手，伸出一根食指在眼前说：”我会一”，接着又伸出中指“二”，然后食指收回按在大姆指上，另外三个指头扬起“三！”
不等方晴奇怪她另类的数字表达，便摇头晃脑的唱跳起来！
“一个和尚挑呀挑水吃，两个和尚抬呀抬呀抬水吃，三个和尚没呀没水吃！”
三句念白唱完，又将两只手攥起放在头顶两侧，分别伸出食指和中指两根手指作小兔子的耳朵状接着往下唱。
“小白免，白又白，两只耳朵竖起来，爱吃萝卜爱吃菜，蹦蹦跳跳真可爱！”
唱完小白兔，又侧过身子，将双腿微微弯曲，一只手掌举高到额头手指向前，一只手放到臀后手指向后，分别扮作小鸭子的嘴巴和尾巴。
“门前大桥下，游过一群鸭，快来快来数一数，二四六七八……”
听着桃丫不知从哪里听来的逗趣歌诀，看着她健康的小身子扭扭摆摆，方睛的一腔愁绪忍不住都消失了大半。
想想一年前她几乎养不活的样子，方晴不由得暗自宽慰自己：做人何必得陇望蜀，当初不是想着，只要这孩子能活下去就别无所求么！有着李家给她做后盾，她就是书读的不好又有什么关系？！
想的开了，便就略过这节另起话题问道：“那桃丫每天都在做什么呢？”没有注意到桃丫营业完却没有收到打赏的失望眼神。
桃丫没有收到意料中的礼物，内心稍有些小失望，但听到这个问题，还是忍不住扒拉着手指头在那数。“桃丫要做的可多了：早上一起来要做八段锦，还要走百步。接下来还要帮芸姑姑扒蒜扒果子，帮嬷嬷洗菜菜。然后要给我的豆苗苗换水，然后晚上还要给芸姑姑烧核桃、烧松籽儿。”
桃丫一口气数了七八样，有些光听名字，方晴也并不知到底是何活计。只是感叹在府里这么大的孩子还在等着喂饭的时侯，她的桃丫竟已学会了做这么多事情。明知不要多想，却还是忍不住问问这个孩子，“那桃丫觉得，辛不辛苦呀？”
桃丫听了方晴的问话，偷偷的看了看微微笑着的芸姑姑一眼，眼珠转了一转，答非所问的回道：“芸姑姑说，小时候吃的苦不算苦，长大了吃的苦才是苦。不过夫人你要是跟芸姑姑说晚上让我多吃一个核桃包，我就一点儿都不苦了，我保证所有的核桃仁我都自己抠，没有核桃包叉烧包也行呀！”
方晴一听，顿觉哭笑不得，“你这个小娃娃，真是个小人精，你还会抠核桃啊？”
桃丫一脸那可不的自豪，“我抠的可好了，一点都不扎手手，芸姑姑就喜欢吃我抠的，不信桃丫抠给你看。”说着，桃丫又去寻百果盒子。
就这样张张罗罗忙忙活活了一个半时辰，感觉十八般武艺都己用尽的时候，桃丫才终于欣喜的接到芸姑姑‘任务完成，可以撤退’的眼神。
只听芸姑姑道：“桃丫，你昨日帮李嫂挑了豆子，今日李嫂做了甜豆花让你去喝，顺便让李嫂数你几个钱，给我带两支糖葫芦回来，剩下的是你的跑腿钱。”
桃丫一听眼睛登时一亮，李嫂平日点的都是咸豆花，这甜豆花可是难得一做呢！芸姑姑总是眼大肚子小，两枝糖葫芦她可吃不了，剩下的保准便宜了我，到时侯我和嬷嬷一人一半。
她想到这儿高兴的一刻也等不得，冲着方晴和小芸匆匆行了一礼，一边说着“夫人、姑姑我先出去啦！”一边撒腿跑到了前院李嫂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