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宁护安想着宁予安这些年的遭遇,心里有些愧疚:要是当初自己不那么冲动,姐姐就不会落下病根,到现在风不能吹日不能晒的,像个在家绣花的大公子。
不过话说回来,也正是因为自己,姐姐才能有李大人那样的师傅,等她看到修缮的日渐完善的朝月宫,心中更是觉得自己当初做的极对。
刚走到门口,就听到宁予安的咳嗽声,宁予安正在看书,桌上放着一盏清茶,连茶点都没有。
“照非还在病中,何必如此忧心,把身体养好了,再用功也不迟啊。”
她习惯称呼她为照非,也许是为了告诫自己:姐姐不仅是公主,还身份尊贵。
听到宁护安的声音,宁予安轻轻的合上书,站起来行了礼后道:“护安今日怎会得空来我这朝月宫?墨璟,给护公主看茶。”
比起宁护安的中气十足,宁予安的声音因身体虚而轻了很多。
“我不是说过很多次了吗?”宁护安说着坐下喝了一口茶道:“照非不必对我行礼,天气炎热,我带了些绿豆汤,给姐姐解暑。”
“护安有心了。”
“这汤又不是我做的,不过是借花献佛而已,用一点吧。”
宁予安犹豫了一下,接过汤匙喝了两口,温柔的笑道:“果然甜美。”
“那就多喝点,以后,我每日差人给你送来。”
“如此——便谢过护安了。”
“五殿下不可!”宫人墨璟从刚才就好像有什么话要说。
“墨璟!退下!”虽是呵斥,但没有什么力度。
宁护安却来了兴致:“为何不可?”
“五殿下有所不知,我家殿□□寒,凡是凉性的东西一概不能碰,否则就会腹痛难忍,殿下还在病中,绿豆汤之类的食材更要敬而远之。”
“别听她瞎说,没有这么严重的。”
听到这话,宁护安愣了一下,道:“照非患病已久,我竟连这点小事都没有注意到,是护安的疏忽,三殿下莫怪。”
“怎么会呢?是我自己不争气,无福消受罢了。护安走进来时可有注意,朝月宫的荷花今早全都开了,我说怎会如此不约而同,原来是五殿下今日大驾光临。”
“是啊,我看到了,很漂亮,照非的朝月宫真是一方净土,我有的时候,真想来此躲躲清静。”
“你从进来起就愁眉苦脸的,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没什么,不过是日常的烦恼罢了,”宁护安认真的打量了一下宁予安,道:“照非若是出生在平常人家的男子,定能嫁得好人家。”
“嗯?”
“因为漂亮啊。”
宁予安笑了,她顿时明白妹妹为何事忧心,道:“我平日里不爱出门,但每次出门都能遇到有趣的人物,昨日我与师傅去藏书阁,你猜,我们遇到谁了?”
“谁?”
“国师断玉。”
“断玉?他不好好待在八苦宫,去藏书阁干什么?”
“也许是找些书籍吧,但听他和师傅说想收一个徒弟,教他推演之术,不至于让八苦宫后继无人,方才听五殿下这么一说,忽然觉得,我要是个男子,就去拜断玉为师,比起将一生献给一个女子,很多男子会更愿意把生命献给神灵吧。”
“神灵?那东西看不见摸不着的,谁会把生命献给……”
等等!
宁护安灵光一闪:若是让沈鹤卿进八苦宫呢?
若沈鹤卿既不是北宁的后妃,也不是南萧的朝臣,只是一个一心把自己献给神明的、想要以身殉道的出家人呢?
道法无边,北宁南萧,总不会让太上老君选择国籍吧?
她豁然开朗,竟然还破天荒的笑了笑,道:“既然照非不喜绿豆,那我就不送了,免得好心办了坏事,你不宜过分操劳,姐姐放心,只要有我在,朝月宫就永远是岁月静好的模样。”
宁予安没有说话,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
“如此,我就不打扰照非休息了,护安告退。”
宁予安在璟墨的搀扶下站起来,柔声道:“五殿下慢走。”
宁护安微微点了点头,快步走出殿外。
“殿下,您……为何要帮沈公子?”
璟墨不明白,自家主子两耳不闻窗外事,政事更是敬而远之,怎会对一个萍水相逢的沈鹤卿出手相助?虽说沈鹤卿靠着那张脸逃过一劫又一劫,可众怒难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颗秀于林中的树,早晚要被大风摧毁。
“沈鹤卿虽无辜,可到底怀璧其罪,他祸国殃民,死不足惜,我并没有救他,只是无心说了一句,护安冰雪聪明,由此想到了两全其美的方法,与本宫无关。”
宁予安白瓷般的手指将桌上的绿豆汤放进食盒,继续道:“这些拿下去给洒扫院子的人分了吧,天气炎热,叫他们避开中午的日头。”
“是,可是我还有一事不明,若是五殿下在陛下面前提起此事,那沈公子他日若是犯了什么事,会不会牵连到殿下?”
“世人皆知母皇不喜本宫,根本没几个人会在母皇前提起我,护安作为嫡公主,怎会在将来传给她皇位的人面前找不痛快?况她平日里虽是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样,实际上却好大喜功,这种立功的机会,她怎会与别人分享?”
“殿下英明。”
宁予安开口还想再说些什么,话没开口却被一阵咳嗽拦住了,她用手绢捂住嘴,手绢上沾染了丝丝血色。
“殿下……”
不同于璟墨的惊慌,宁予安云淡风轻的将手绢递给璟墨:“洗干净吧,辛苦你了,我想去外面看看莲花。”
她扶着桌子站起来向外面走去,拒绝了璟墨的搀扶。
璟墨握着那帕子,心里不是滋味,自己自小跟着照非公主,看着自己的殿下日渐消瘦,她怎能不自责呢?
更何况,她不仅应照顾殿下的日常起居,还应帮殿下拿回属于殿下的一切!
于是,她决定做点什么来提醒一下殿下。
坐在湖边的石凳上,璟墨一把接一把的撒着鱼饵,宁予安看见了提醒她:
“璟墨,鱼儿吃这么多会撑死的。”
“就是为了让它们死所以才这么喂的。”
宁予安:……
“殿下,属下受李大人教导,她说过,金鱼只是为了取悦人类而被杂交出来的下等玩意儿,看着是挺活泼可爱,可它的生死全在主人一念之间,若是主人不喜欢看了,随时都能弄死,就算是哪天再想观看,也可不费吹灰之力的再养一群。”
璟墨嘴上这么说,手上却停止了动作,她知道殿下很喜欢看这些金鱼游来游去的样子。
宁予安稍微震惊了一下,有的时候她真的觉得,璟墨留在她身边不仅仅是为了保护她。
可是,璟墨说的不对吗?
自己就是一条金鱼啊,是嫡公主的金鱼,也是母皇的金鱼,那个沈鹤卿,也同样,是一条美丽的金鱼。
两年前,宁予安深夜因身体不适无法入睡,月华透过窗户撒了一地,颇有些无情偏照不眠人的意思,宁予安索性起床去外面走走,她动作很轻,没有唤任何人。
那是一个秋天的夜晚,准确的来说,是中秋节的晚上,朝月宫中,庭前落尽梧桐,水边衰败芙蓉。
这个本是万家团圆的节日,对于宁予安来说,却与寻常日子没有什么两样,在本该热血沸腾的年纪,她却早已被自己不知道的原因,折断了刀刃,提前进入了她人生的秋季。
也许,此生都将在这漫长的秋季中度过了,但她并不伤感,拥有后失去才会伤感,可她,从未拥有过。
就在这时,宁予安听到了一阵声音,一阵,月光破碎的声音。
师傅叮嘱过她万事小心,丞相一党可能会对自己不利,但她知道,他们就算是胆子再大,也不敢直接派刺客来朝月宫杀照非公主,可是,这个声音……自己低估丞相的胆量了吗?
宁予安并不害怕,直觉告诉她,自己不会死在这里,这是朝月宫,是自己的地盘。
她缓缓回头,看到了那个踏破月光的少年——沈鹤卿。
果然,是个美人,可宁予安总觉得,他打扮的如此花团锦簇,或多或少有些俗气,若是能将那步摇摘了就好了。
沈鹤卿不知不觉走到这里,一路上似乎没有任何人发现他,在这戒备森严的皇宫,确实不太正常,可是,确实是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他。
是的,太顺了,顺利的就好像是有人故意安排他此时此刻出现在此地一样。
但是,沈鹤卿眼下却没有心思想这些。
因为眼前的这个女孩让周围的一切都虚化,只留她一人是实打实存在的。
她绝不是嫦娥,因为嫦娥没有这样惊艳的长相,这双含情脉脉的桃花眼怎么都不会是清冷的广寒仙子该有的。
她更不会是百花仙子,百花仙子该是花枝招展,艳压四方的,可她却只是穿着白色的棉布衣物,披着印有蓝色花纹的白色披风,这蓝色的花纹,让她看上去更冷。
沈鹤卿第一次觉得,有人比自己更好看。
“公子为何在此时出现在朝月宫?”
宁予安率先打破了沉默,将思绪已经天马行空的沈鹤卿拉回了现实。
“你……我……我是……”
惊慌失措,手忙脚乱。
“沈公子?”
“啊?您……您知道我?”
“如此容颜,是怕不会是第二人。”
“哈哈……我……在下确是沈鹤卿,不知您是哪宫的……主人?”
“朝月宫,照非公主。”
“啊?这……”他跪下道:“鹤卿见过照非公主。”
沈鹤卿自然是知道宁予安的,只是那些宫女们告诉他这些事的时候,还告诉他离照非公主远一些,现在看来,那些宫女白白叮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