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36章
——先生、太太，你们就看我的镜头。
这句话，是李括事先斟酌好的话，打算在新婚燕尔的配合下，迅速而顺利地拍完照片交差，自己也可以撤，结果——
太太仿佛听见什么，神情惊异地看向先生，先生倒是不动声色，却也回看太太。
两人眼神交汇，胶着得能拉出丝来。
李括咬了咬后槽牙，竭力用一贯公事公办的语气道：“先生、太太，麻烦看一下镜头。”
孟以凝的脚趾都蜷缩起来了，一听见“太太”这个词，她的鸡皮疙瘩掉一地，脖子僵直，目光呆滞地看着正前方的李括。
霍行深也看向正前方的镜头，平视的目光淡然，威压却不减半分。
哪怕是透过镜头，李括都不大敢直视传说中的大老板的眼睛，更不敢在他这张上镜了也过分俊美的脸庞上挑刺，根本挑不出来。
他兢兢业业地看着镜头里的老板娘，就一个小姑娘，年纪轻轻，相貌出色，在镜头里一样无可挑剔，就是呆了点。
“太太，麻烦你往先生这边靠近一点。”
“噢……”
其实两人已经坐得十分靠近，但孟以凝还是听话地挪了一下，身体一侧贴着霍行深。
她穿着牛仔短裤，一双匀称雪白的长腿便也贴着霍行深的西装裤，注意力忽然都集中跑到大腿上，像一只手似的偷偷摸摸触碰、感受男人包裹在西装裤里结实的长腿和体温。
孟以凝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总是那么轻易就浮想联翩，明明以前都不会，哪怕在画男性人体，裸男就在眼前，她也面不改色心不跳，完全抛开了七情六欲。
但自从遇上霍行深，哪怕这男人常以西装革履示人，气质肃穆禁欲，没有半点轻佻的样子，可就是轻易勾得她色|欲熏心，满脑子都在想他脱了正装后是什么样子。
“太太，麻烦你的头往先生这边靠一下。”
“……”
冷不防又听见一声“太太”，孟以凝顿时什么兴致都没有了。
她的头直接往霍行深肩上靠，“这样吗？”
霍行深默默看了她一眼。
明知不是这样，但他没有纠正她。
李括头皮发麻，直接跟下属说：“找模板来。”
下属也是机灵，早就准备了模板照片，手机直接递给李括。
李括拿着手机上前给孟以凝看，特意轻声道：“太太，你看一下模板，两个人的距离大概是这样子的。”
孟以凝看了一下模板照片，后知后觉，明明是两个人拍照，摄影师为什么逮着她一人不放？她于是偏头看一下面无表情的霍行深，当即明白，摄影师没胆子。
“我知道了。”
“那我们再来。”
李括重新拿起相机，对准二人，准备按下快门之时，出于职业素养，他不得不停下来，顶着两人漠然的眼神，提醒道：“先生、太太，这是办结婚证要用的照片，你们的表情也许不用这么严肃……”
孟以凝茫然地问：“是吗？这种证件照能笑吗？”
“……”李括又扭过头，“模板。”
手机上的模板照片再一次出现在两人面前，李括耐心道：“大概就是这样微微地微笑，不用笑得太开心。”
“我知道了。”孟以凝信心满满地说，偏过脸就对上霍行深看过来的眸光，她不自觉冲他笑，稚气未脱的脸庞上一片天真，眉眼弯弯。
霍行深看了她几秒，面不改色道：“摄影师说了，不用笑得太开心。”
孟以凝：“……”
李括：“……”
镜头再次对准二人，李括连按几下快门，定格的画面里，红色幕布前，一对相貌出色的年轻人直视镜头，没有微微一笑，但神情比起此前的状态，都温和了不少。
一心想赶紧收工走人的李括由衷觉得，这一张绝对是他十几年的摄影生涯里拍过的最厉害最好的！
他立刻把相机送上前，“先生、太太，你们看看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我看看。”孟以凝兴致盎然。
霍行深只瞥了一眼，就让给好奇的孟以凝看。她捧着相机，认认真真看了一下，笑说：“拍得真好。”
李括终于松一口气，“谢谢太太。”
霍行深起身道：“就用这张照片。”
闻言，陆嘉林上前交代后续事宜，“李括，我下午会去海纳一趟，到时照片必须洗好，电子档发我邮箱，你那里就不用留底了，明白？”
“是。”
“李括？”孟以凝一听见这个名字，原本要跟着霍行深走开的脚步挪了回来，惊奇的目光将李括上上下下打量一遍，“你就是海纳影视的摄影师，李括前辈？”
“！”
李括的心吊到嗓子眼，唇角一扯，“是的，太太。”余光里，他看见大老板驻足，回身，神情平静得令人不安。
“孟小姐，你认识他？”陆嘉林问。
孟以凝笑着点点头，眼睛里闪烁憧憬的光芒，“李括前辈是我们学校摄影系的传说。”
“太太说笑了。”这会儿李括压根不想当这个传说，连忙转移话题到老板娘身上，“太太是电影学院的学生？”
“我是导演专业的，”孟以凝不忘主动报上自己的名字，“我叫孟以凝，我也学摄影。”
李括看不出来她想干什么。如果说是别人在他面前留名，那就是企图在他这里混个脸熟，希望有机会跟他混。但是这女孩已经爬得比他还高，还来给他留名，是什么意思？
“孟小姐，幸会。”李括不卑不亢道。
孟以凝看李括，就像在看金疙瘩一样。这时，身后传来一声低沉的叫唤。
“孟以凝，过来。”
“……噢。”
孟以凝如梦初醒，仿佛在凛冬的冰池里爬上来，一身冰冷。她强颜欢笑告别李括，闷闷不乐跟上霍行深的脚步。
都走了还不舍地回头再瞟几眼。
李括被她最后几眼看得心里捏一把汗。
“赶紧收拾东西，走了。”
-
孟以凝抱着西瓜，神色黯然，边吃边跟着霍行深上楼。
任西瓜再甜，也无法令她释怀。
刚才再给她一分钟两分钟的，她说不定能厚着脸皮让李括关注她的账号，再添加好友。这对她以后的路可太有帮助了。
霍行深第二次堵了她的路。
孟以凝一路跟着他走进书房，见他在办公桌边坐下，修长的手指随意解开衣襟上的两颗扣子，随性优雅，她吞咽一下，冷冷地移开目光。
“霍先生，你叫我来是有什么事吗？”
“坐下。”
孟以凝不情不愿地坐在沙发上，谁知霍行深再无下文，自己翻着文件，敲着键盘，一眼也不看她。
阳光透过落地窗，照在吃西瓜的女孩脸上，她若有所思，但手上舀西瓜肉的动作没有停下，一勺接一勺，一缕汁水自她唇角流下，她也无心将其拭去。
霍行深面前摆着十几份文件，打开一半，他的目光却在循着窸窸窣窣的声音，落在孟以凝身上。
他还是看得出来的，孟以凝对摄影师眼前一亮的态度，无非又是想为以后的事业铺路。
可她偏偏就是不找他。
送上门的海纳影视的百分之十的股份她也不要。
霍行深决定就这样看着，看这傻子到底要怎样闯出一番名堂。至于傻子想通过别的男人的帮助，比如什么瞿学长李前辈之流的——
做梦。
霍行深只有这两个字要给她，但他没说出来。
半晌，孟以凝把半个西瓜掏空，吃得饱饱的，还打了嗝。见霍行深始终不理自己，她起身道：“霍先生，你要是没别的事，我就走了。”
霍行深大发慈悲挥了一下手，孟以凝郁闷地走出书房。
她下楼，已经什么人也看不见，拿着西瓜皮到厨房扔的时候，就见黄英在剁红彤彤的小米辣。
“黄姨，你要做什么菜？”
无辣不欢但久未尝辣的孟以凝眼睛一亮凑过去，不禁舔舔湿润的红唇。
“不做什么菜，这是我自己要熬点辣椒酱，自己吃。”黄英说，“以凝小姐，你站远点，别等下熏到了。”
“辣椒酱？黄姨，你熬好了能分点给我吃吗？”孟以凝眼巴巴地问。
她这会儿才感觉心酸，自从搬进霍行深的房子，她真是一滴辣都没吃过，三餐吃得十分清淡。
“你能吃辣？”
“能吧。”孟以凝忽然对脑海里第一个浮现的美食馋涎欲滴，“我喜欢吃牛肉面，加几勺辣子。”
黄英脸上笑意更深，几天了，这姑娘终于主动开口说自己想吃什么。
“好好好，我等下多准备点，熬好了装一瓶给你慢慢吃。”
说着，黄英左右看了一下，午餐的菜肴已经准备得差不多，来不及改菜单了，她说：“你想吃牛肉面，晚上就给你煮牛肉面，好不好？”
孟以凝兴奋地点着头，“谢谢黄姨。”
“不用客气。我早就说过了，以凝小姐你想吃什么就说，我都给你做。”
“那霍先生吃牛肉面吗？”孟以凝忧虑问。
她怕霍行深不吃，黄英还得另外做别的菜，这样就增加黄英的工作量了。
她宁愿一直就着霍行深的口味，和霍行深吃一样，免得黄英多劳。
“吃呀！”黄英想也不想说，“牛肉面就那样煮，清淡的，正合先生口味，咱们自己再另外放辣椒酱就好。”
孟以凝开怀一笑，“嗯嗯。黄姨，我来帮你吧。”
“不用不用，等下辣椒辣手。你去玩，不然去陪先生说说话，聊聊天。”
孟以凝：“……”
她和霍行深可没什么好聊的。
“那我去楼上了。”
“去吧去吧。”
孟以凝百无聊赖回到楼上，走进自己的书房，尽管不想画什么，也还得赶紧把积压的稿子画出来交差。
-
晚餐的餐桌上，摆了两碗新鲜出炉的牛肉面。
孟以凝一见，口水都要流出来了，但她还特意观察了一下霍行深的神情，他没什么不满，径自拉开椅子坐下。
孟以凝放下心，跑进厨房，“黄姨，辣椒酱放在哪里？”
黄英在收拾流理台，经她一问才想起来，“我忘记拿出去了？在冰箱里，左边那个。”
孟以凝打开冰箱，拿了辣椒酱开开心心地走出去。
“去干什么了？”
霍行深还没动筷子，在等孟以凝，以为她有什么事，结果只见她笑眯眯拿了一瓶辣椒酱出来。
“……”
“没干什么呀。”
孟以凝坐下，拿起玻璃瓶就要拧开，谁知，她用了几回力气都没拧开盖。
“怎么这么难开？”她站起身，把瓶子放在桌上，整个人用尽全身力气拧，愁眉皱眼了，还是没拧开盖子。
“……拿来。”霍行深勉为其难开口。
孟以凝立刻把玻璃瓶推到他面前，只见他拿起来，大手轻轻一拧瓶盖，一声轻响，开了。
“霍先生，你好厉害了。”
一股辣椒香味扑鼻而来，霍行深二话不说放回去还给她。然后就看着她先舀了一小勺放在牛肉面里，和着面吃了一口，原本就晶亮的眼睛顿时像嵌入银河般星光熠熠。
“好香啊！”
“……”
霍行深不理解，就看着她一勺又一勺往牛肉面里加辣椒酱，加了几大勺，将一碗清淡的牛肉面直接染红了。
“霍先生，你要不要？黄姨熬的辣椒酱好香。”
“不要。”
“噢，那我留着自己慢慢吃。”孟以凝把盖子拧回去，嘴里念叨着，“我好久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辣椒酱了，黄姨应该去开店，一定能赚很多钱——”
“安静点。”
男人一开口，令孟以凝一下子从轰轰烈烈红红火火的辣椒国度坠落到冰天雪地里。
“……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