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霍行深在洗澡。
孟以凝想趁他不在,自己吃完饭后回书房待着,但于情于理,她都不能这么做。
寄人篱下,哪能比主人还先上桌吃。
孟以凝拒绝了黄英说先吃点的提议,独自坐在餐桌边,缄默着等了许久,霍行深来了,晚餐这才开始。
明亮的吊灯下,孟以凝颔首默默吃着,味同嚼蜡。
霍行深看着她,头发凌乱,垂下的发丝别在耳后,眼角飞红,挺秀的鼻子也淡红未消,看起来分明就是哭过了。
可是有什么好哭的?就只因为没让她去打廉价工,去给人打杂?
“衣服都收拾好了?”霍行深沉声问。
孟以凝一僵,咽下嘴里的西兰花,摇了摇头,接着像是静止了一样,一口也不敢再吃。
“三四个小时,你都在干什么?”
“……一不小心,睡着了。”
“……”
霍行深无语凝噎,也看出来了,她在闹别扭,只因为他不允许她去打杂。
脾气还挺大的。
见她没再动筷,他无奈道:“继续吃。”
孟以凝像收到命令的机器人,面如死灰继续吃。
除非是饭局,否则霍行深不会在饭桌上说话,这会儿也不再同孟以凝说什么,两人沉默着,吃完这一顿晚餐。
这是两人同居的第一餐,氛围远在霍行深的意料之外,没有半点生气。究根结底,是他把这个不长眼的家伙弄哭了,否则她应该会笑得像个傻子,餐桌上也会萦绕她的声音。
“霍先生,我去收拾衣服了。”
孟以凝找了个说辞,回到楼上,走进主卧,本要直接走进衣帽间的她突然停了下来,看着定制尺寸的大床发愣。
今晚,她会和霍行深同床共枕。
呆愣的目光不由挪到床头柜,想起里面的东西,孟以凝艰难吞咽一口唾沫。
东西已经买了,就说明霍行深是要用的对吧?买了肯定就是买来用的,也就是说暑假过后她不用大着肚子回学校读书……
可是,他说“别做梦了。”
他不想要她去工作,四舍五入,也会不想要她去上学。
孟以凝突然如雷劈一般僵硬。
“孟以凝。”
身后传来男人的叫唤,孟以凝惊慌失措地转过身,呼吸急促而戒备,眼睁睁看着他朝她走来,双腿莫名发软,挪不动了。
“明天跟我回本家,午餐会在那边吃。”
霍行深言简意赅说完明天的安排,却见她一副恐慌的模样,他诧异问:“怎么了?”
孟以凝很快镇定,摇着头,马尾也晃了晃。
“明天去见你的父母吗?”
霍行深看着到自己肩头的女孩,她原本清亮、黑白分明的眼睛这会儿有了淡淡红丝,浓密长睫根处还是红的,证明下午是偷偷哭得很厉害。
他鬼使神差补上一句,语气凉薄,带着几分不易被察觉的不情不愿——
“当然,还有霍浅彻。”
霍浅彻三个字一出,肉眼可见,女孩的眼睛更亮了,眉眼间的颓丧转瞬即逝,唇角也不由自主弯了起来。
霍行深只瞥了她一眼,压下心头的异样,转过身走到沙发边坐下,拿起手机在联系人里找到“霍浅彻”三个字,不由看得出神。
为什么她的例外是霍浅彻?
一起吃晚餐的那天,霍浅彻和她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就像冷御遥、萧和宇一样,可偏偏只有霍浅彻是“哥哥”。
“那……霍先生,要带什么礼物吗?我、我都没来得及准备……”
孟以凝半喜半忧,她没谈过恋爱,没见过家长,不知道去见对方父母要带什么礼物,而且对方父母还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大人物,是什么也不缺的。
也是这个时候,孟以凝才想起来,上回匆匆一别,她也没给人家父母留下什么好印象,甚至都没来得及和他们打个招呼。
“带什么礼物?没这个必要。”霍行深无情地说。
“噢。”
孟以凝作罢,还想继续去收拾衣服,转身时目光扫过大床一眼,心脏漏跳半拍。她倒抽一口冷气,缓缓看向远处的霍行深,斟酌片刻后跑到他面前,竭力令自己看起来诚意满满。
“霍先生,我今晚……可以在书房睡吗?”
她的书房里,有一张大沙发,足够她躺着睡觉了。
霍行深还在思考霍浅彻这人的独特之处,听见她的话,他抬起头,轮廓分明的俊脸上线条深刻,明暗清晰。
“为什么?”
他的声音低沉,此刻听来没有半点温度,与那双不怒自威的锋利暗眸极为匹配。
孟以凝目光躲闪,不自觉后退两步,期期艾艾说:“我……我……我、那个……那个、来了。”
霍行深微眯眼眸,明知故问道:“那个是哪个?”
孟以凝耳尖冒红,急急忙忙道:“就是那个!”
“是吗?”
“……”孟以凝一噎,他根本就是知道那个是哪个嘛!
她连连点头,生怕被他看出端倪。
霍行深放下手机,起身站在她面前,抬手掐住她的下巴,左右端详她陷入惊颤的神情。
“霍先生……”孟以凝心惊胆战,双手颤抖着握紧。
“月经来了?”男人意味不明地问。
孟以凝的小脸又红又白,难以置信他居然这么直白地问!
她头皮发麻,坚定地点了头。
无论如何今晚都不能退让!
“月经来了,”霍行深面不改色,颔首凑近她的耳畔,低沉的嗓音不紧不慢道,“就说月经来了,你说那个,暧昧不明的,我还以为你在勾引我。”
“……”
男人炙热的气息泼洒在孟以凝耳廓,甚至钻进耳道,惹得她痒到心坎里,整个人冒起了热气,小脸瞬间红扑扑的。
她无言以对,咬咬牙耿直道歉,“对不起!”
霍行深不动声色地盯着她,近在咫尺,锐利的眸光如显微镜,看得见女孩清澈脸庞下潜藏着的小心思小聪明。
她不想和他同床,找这种借口。
他冷冷一笑,淡淡的,一瞬间而已,随即意味深长道:“来了月经就要自己去别的地方睡,你是哪个封建社会,还是哪个犄角旮旯里来的——”
他顿了一下,迟疑地吐出三个字,“老东西?”
“!!!”
孟以凝一脸羞红,满眼惊愕。
霍行深说话怎么会这么毒?
-
入夜,“老东西”孟以凝独自坐在书房的沙发上,一头的热气随着独处的时间慢慢变长而慢慢消散。
她的情绪逐渐平复,不禁回想起第一次遇见霍行深的点点滴滴。
人是冷酷的,高不可攀,但明明也还是流露出宽容和善良的一面,扶她起身,默不作声帮她吓走企图勾搭她的不怀好意的男人。
是真的称得上谦谦君子,斯文儒雅。
可也就是这个君子,说她一个花季少女是老东西。
孟以凝无奈深吸一口气,轻轻拍拍脸颊开导自己,“别想了,别想了。老东西就老东西吧,总好过以身饲虎。”
她重新坐在书桌前,打开电脑,社交媒体上有几十条未读消息,都是来找她咨询约稿事宜的。
如果是往常,孟以凝会兴高采烈,现在不知道为什么,她高兴不起来,也提不起兴趣。
憧憬已久的美梦好像被人无情敲碎了,令她一下子看不见未来。
她机械地打出一行字。
——对不起,暂时不接了。
但是,在发送之时,身体里有一股力量涌出,制止了她。
“如果连这个工作也放弃了,就真的没有希望了。”一个声音悲戚地说。
“可是……我快要画不出来了。”
“……”
等孟以凝回过神来时,那行字已经发出去了,她怔着,忽然像被抽走空气的气球,无力靠进椅背。
真没用啊,孟以凝。
这样轻易,就输了。
-
又是星期六,闹钟一响,孟以凝就起来,没有赖床的资格。
她悄悄经过主卧,见门开着,就趴在门框上探头探脑,依稀辨认出远处在床边忙碌的黄英,她放心溜进去。
黄英正在整理被子,听见脚步声,回头就见披着一头柔软长发的孟以凝。
“以凝小姐,你们怎么还分开睡了?吵架还没合好?”
“唔……嗯。”孟以凝还有点困,哼了几声,没作回答。“我先去洗漱了。”
孟以凝以为会很早就得出发去霍家,于是尽管没什么精神,也还是手脚麻利地把自己收拾好。
下楼时,正见霍行深坐在客厅里,身上还穿着家居服,悠闲地翻阅报纸。
看起来一点也不着急。
听见她的脚步声,他头也没抬,自然而然问候了一句,“老东西起来了?”
孟以凝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时脱口而出道:“你才是老东西。”
话音刚落,对上男人投过来的沉冷眸光,孟以凝瑟缩一下,立刻改口,软糯的嗓音委屈巴巴说:“我才是老东西,老东西就是我。”
霍行深冷笑一声,“沙发睡得舒服?”
孟以凝眨眨眼,认真回答道:“舒服。我一躺下去,就一觉到天亮。”
如果不是因为要去见长辈,她还不想起来。
霍行深:“……”
同居的第一餐,出乎他的意料。同居的第一夜,也出乎他的意料。
以往他还没觉得,昨夜里,他忽然觉得床过于大,过于空。
多一个不长眼的家伙正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