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气氛静默几秒,孟以凝咬咬牙,一只手撑在地上,一只手伸直了把内衣扯回来,炒菜似的塞回衣服堆里,动作迅速,一气呵成,小脸红得像熟透的苹果。
她没敢抬头,强作若无其事地继续叠衣服,把站在旁边的男人当成透明的。
她不知道,见过她的贴身衣物后,霍行深似笑非笑,目光无可避免地沿着她的领口下落,幽深的墨眸里暗流涌动。
手机来电铃声突如其来,打破了两人之间诡异的氛围。
孟以凝兴高采烈从裤兜里掏出手机,一见来电显示,欣喜之色随即褪去。
虽然这个电话来得刚刚好,但来电人不是那么得她心意的人,也就变成一个普普通通的来电了,聊胜于无吧。
孟以凝心里清楚,在她的通讯录里,目前能令她心海激荡的,大概就是两天前给她打过一通电话,然后号码就被她保存起来的霍浅彻。
以及,现在站在她旁边,不知道是什么神情的男人。
这样一想,她不禁觉得真是上天在玩她,既然要把她和霍行深凑一对,为什么还要让她先遇到霍浅彻呢?
她的思维轻易发散,心不在焉接了电话。
“瞿学长?”
霍行深一眼看见手机屏幕上显示的“瞿明杰”三个字,不用说就是个男人的名字。他定定地盯着她,倒是没想到她当着他的面,接男人的电话还能接得坦然自若。
不过,“瞿学长”这个可生分可暧昧的称呼引起霍行深的在意。
孟以凝原来就是习惯这样叫人的——姓,后面一个敬称。
瞿学长。陆先生。冷先生。萧先生。霍先生。
唯独有一人是例外,而且例外得极其突出。
那人是哥哥。
哥哥,这个早已被霍行深大方忘掉的称呼一下子卷土重来,令他看着孟以凝的眼神都变得凉薄。
“嗯,我已经……回家了,不过也还是在燕城。”孟以凝一边揉着手底的一件衣服,一边平静地说。
手机里传出瞿明杰半信半疑的拖腔带调,“这样啊……”
“瞿学长找我有事吗?”孟以凝直接问。
她这时才抬头望一眼霍行深,他居高临下的姿态十分强势,一点也没意会到别人在打电话,他可能需要回避。
瞿明杰笑了一下,“是这样的,我这边刚拿到一个古装网络剧……副导演的工作,下个星期三开机,在横市。我想问问你暑假要赚点外快,顺便积累跟组经验吗?”
说完,怕孟以凝没兴趣,又补充说:“这算是一石二鸟的好事了吧。”
孟以凝确实心动了,眼睛微亮,但对上霍行深冷漠的眼神,如一阵凛冽寒风刮过,她变得无比冷静。
“瞿学长,是在横市对吗?”
“是,你有兴趣吗?我准备订星期一的机票,如果你有兴趣,我可以帮你也订——”
“我可以考虑一下吗?”
“当然可以,毕竟是到外地。你可以和你家里人商量一下。剧组的具体资料,招聘信息,我也可以发给你。”
放下手机,孟以凝后知后觉,可以和她商量事情的家人,忽然就从孟礼变成了眼前这个男人。
他会不允许吧。
话还没问出口,孟以凝就有了答案。
可是不甘心什么都不问。
总要说出口的,总要商量的,以后到底是一家人了。
霍行深睨了她一眼,迈开长腿,在孟以凝面前不远处的沙发坐下。
“霍先生……”
“嗯。”
霍行深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心里早已将她的话拼凑起来。如果他没猜错,她在考虑去横市,一个出了名的影视基地,而且是她的瞿学长来拉拢她去的。
孟以凝慢慢拿起衣服,望着男人无波无澜的脸色,小心翼翼道:“现在是暑假了,我可以接一份临时的工作吗?就是可以为我以后的前途打基础的工作……”
听到她的后话,原本神色淡然的霍行深倏忽一笑,俊颜迷人,眸色阴森。
正巧孟以凝观察的是他的眼睛,如黑色琉璃掠过光影,却无半点温度,阴沉凉薄,衬得那风华高雅的笑意都带着嘲弄意味。
孟以凝的心凉了一大截。
她低下头,霍行深敛去笑意,沉声问:“什么临时工作?”
“就是跟着拍戏的剧组……我这种资历,就是打杂。”
孟以凝没有背景,没有影视行业的人脉,却无奈步入这个专业,只能凭借一腔热忱,从无到有,从底层慢慢往上熬。
好在她的资质还不错,老师们都看好她,所以她心里还是希望满满地相信,自己终会熬出头,成为一名出色的导演,能拍一切自己想拍的片子。
而且能摸到底层,也就算是她有人脉了,真没人脉的,别说打杂,那是连剧组都找不到。
“打杂?”
霍行深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她想打基础,居然想得出要去剧组打杂,却想不出找他,走他的关系,她想进多大的剧组去打基础就进多大的剧组。
他快气笑了。
孟以凝会不知道霍氏集团旗下有几个演艺娱乐公司吗?不可能。
说不出的感觉涌上心头,霍行深冷冷瞥一眼孟以凝低垂的脑袋,真想知道里面究竟装了什么,是不是装了一头颅的水?
给她折现婚礼费用,她不好意思要。
给她买车,她说不要破费。
现在是关乎她积攒工作经验的事,她完全没有想到他,反而听一个毫无关系的男人的几句话,就蠢蠢欲动了。
“孟以凝。”
“嗯?”
突然被连名带姓地叫,而且是一个低沉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孟以凝心下一沉,抬起头,怯懦地望着霍行深。
他忽然站起身,高大的身材令她的脑袋不得不后仰一点,才能仰望到他的脸庞。
他面无表情地扔下一句话就走出去。
“别做梦了。”
偌大的衣帽间剩下孟以凝一人,在心里把“别做梦了”四个字重复着细细品味了好几十遍后,孟以凝像被抽去灵魂一样发僵。
她想积攒工作经验,为以后打基础。
霍行深却说:“别做梦了。”
意思显而易见,他不支持她工作。
孟以凝隐约想起来,自己说过害怕结婚、怀孕后耽误学业和以后的事业的话,但那个时候……
她仔细回想了一下,遍体生寒。
那个时候,霍行深并没有明确地向她保证,他会尊重她的选择。而他也无需向她保证,因为是她自己恳求他和她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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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就快准备好了,黄英有点困惑,不知道楼上一对新婚燕尔饿了没有,她想了一下,还是决定上楼去通知一声。
黄英刚走出厨房,经过大厅,就见霍行深从健身房的方向走来,面无表情拿着毛巾擦汗。
“先、先生,你忙完了?”黄英往他身后看一眼,没人了。
“有事?”
霍行深练了许久的拳,练得一身汗水,但休息了半个小时,心率早已平复,只是低沉的声音还带着几分轻喘,似有若无,性感至极。
黄英一头雾水,这魅力无边的男人身边终于有了个女人,两人都年轻气盛,又是新婚燕尔,不应该是在床上流一身汗的吗?
她稍觉郁闷说:“晚餐快好了。”
“你上去告诉她,顺便给我拿套睡衣下来。”霍行深漠然说着,直接走向浴室的方向。
难道两人早就完事了,孟以凝累到睡着了,霍行深不得已才在健身房发泄多余的精力?
黄英笑眯了眼,上楼到主卧去,却发现门没关。她走进去,大床平整,一点激战过的痕迹都没有。
然后她在衣帽间里找到孟以凝。傍晚的昏暗中,小姑娘抱膝坐在墙边,将自己缩成一团,在她旁边还有一堆没收拾的衣服。
“以凝小姐,这是怎么了?”
黄英叫了几声,才把人叫醒。
“怎么在这睡着了?是不是和先生吵架了?”黄英无比困惑地问。
孟以凝浑浑噩噩睁开眼,听见“吵架”一词,睡过去之前的沮丧卷土重来,低低念了一句,“我没有前途了……”
正值傍晚,室内没有开灯,一片昏暗。孟以凝刚睡醒,面对暮色,心里如大火焚过,光秃秃一片。
“没有前途?怎么会没有前途呢?你还这么年轻,还是大学生,哪会没前途呀?”
孟以凝不说话,只将脸庞埋在膝盖之间。
在睡过去之前,她就发现了一个要命的事实。她在这个家里待不下去了,却无法和在孟家时一样,至少,至少拥有一个自己的房间,可以锁起来的房间。
于是,这个局势对她来说就只剩离家出走一条路了。
“以凝小姐,你和先生到底因为什么吵架啊?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我看先生也没生气,他还叫我来跟你说,可以吃晚餐了。”
这根本不是吵架,是那男人单方面碾压她。
一句话就毁灭她的所有希望。
轻而易举。
——别做梦了。
孟以凝绝望地闭上眼睛,眼睫又湿润。
“别哭了,以凝小姐,赶紧起来,先把脸洗一下。”黄英把她搀扶起来,“没事的。我看你还是饿着了,等吃饱了就好。先洗脸,洗完下楼吃饭,吃完就不难过了。”
“……我的衣服还没弄好。”孟以凝不想下楼去,既觉绝望,又觉耻辱,不想再见到霍行深。
“没事,等我来收拾。”
孟以凝不大情愿地洗了脸,一双眼睛泛着桃红,酸楚的鼻子也红了,在白皙的脸庞上,就像故意打了腮红上去,伪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许是挫败心理太重,这会儿她看见自己这副不堪一击的模样,厌恶的情绪也不打一处来。
她坚决不看镜子里的自己,转过身走出浴室。
手机一响,孟以凝看着来电显示,叛逆的心思逐渐蔓延开来,仿佛在挑衅变得微弱的理智。
“喂,瞿学长?”
“以凝,我想问问你和家人商量得怎么样了?”
孟以凝苍白的薄唇无声张合几下,衣帽间里传来黄英的声音——
“以凝小姐,我先把衣服给你放在衣柜里,明天再帮你收拾整齐。还有你的行李箱,里面是有东西对吧?我拎着还挺重的。我明天再帮你一起收拾了。”
听着她的声音,孟以凝眨了眨眼,微弱的理智意外战胜了来势汹汹的叛逆。
她说:“瞿学长,谢谢你这么关照我,但是对不起,忽然要去外地工作对我来说还是太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