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沉默的凶手
清晨的阳光照进了屋里，躺在床上的少年睁开眼，他把头埋进柔软的被褥，嗅到了如晨露般清新的玫瑰香气。他揉了揉鼻子，似乎不是很喜欢这股味道。
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打量着周围熟悉的陈设，却没找到那个熟悉的人，最后在角落里发现了自己的猫窝。
昨晚的记忆逐渐涌入脑海，他将桌上肉多的三明治都挑着吃完了，便端着剩下的走向了厨房。
无视众人的注目，他在厨房里翻找了一圈，却依旧没见到艾林的身影，于是他便径直走到了哈尔面前，并拍了拍他的桌子。
“大橘？”哈尔愣了一下，继而笑道，“是大橘啊。”
少年面无表情地推开试图摸他头的男人，“艾林在哪？”
“一大早就出去了，我也没看见她。”伊芙端来了蔬菜卷和虾肉三明治，“要牛奶还是果汁？”
他嫌弃地躲开了餐盘，“都是菜叶子。”
“这可是‘你’特意昨天点的餐。”被这双金瞳注视着，伊芙却没了昨夜的恐惧不安，她伸手摸了摸大橘的脑袋，“试着尝尝看，也许化为人形后口味也会发生改变。”
大橘毫不犹豫地推开餐盘，轻巧一跃跳到了墙边，赤脚踩上白玉石制的窗台，眨眼间身影就从众人眼前滑落，哈尔只瞧见了忽然绽开的黑色羽翼，如翻涌的黑云，在阳光下一闪即逝。
哈尔失笑道，“倒有点我当年的模样了。”
伊芙瞥了他一眼，没有反驳。
“叮。”餐具落在地砖上，在空荡的餐厅里发出一连串的清脆响声。
小白蹲下身去捡掉落一地的碗碟勺筷，低垂着头，掩下了他所有的神情。
艾林站在蔷薇旅店的大门前，相隔一月多没来，这里陌生得她几乎认不出了：原本满园的玫瑰藤蔓仿佛在瞬间枯死，只剩下枯枝败叶挂在墙壁上摇摇欲坠；园中的植物、建筑如被狂风过境一般，尽数摧折倒伏，唯有后方的玫瑰旅店依旧屹立，只是那些隐见裂痕的琉璃窗上，留有着暗红的血痕。
艾林心中隐约有了答案，“发生了什么……”
蕾娜塔伸出手，果然触及到了一层魔法结界，“既然他们失去了力量，就无法守护住财富。”
“有人趁乱洗劫了这儿？”
“你在想什么啊，艾林，现在可是法治社会，如果发生了那种事，帝国的法卫们可是来得比谁都快！”一只苍白的手穿过了魔法阵的阻拦，将蕾娜塔拽了进来，“嘿，小丫头！”
一双如蒙纱的紫眸出现在她的面前，“师母？”
艾林一脚踏入了园中，“瑟拉娜？你不是回斯诺城了吗？”
“我又回来了哦~”她转身看向一地狼藉的庭院，“来收拾烂摊子。”
“这发生了什么？”
“这里是血族的产业，艾林。黑夜女神死后，血族自然也失去了他们赖以生存的力量。过分依赖神力的结果，就是身体在失去力量后，无力支撑庞大魔力的运转。其中严重的，会当即爆体而亡。”说着她望向泼有暗红血痕的窗户，“看起来死了不少呢。”
艾林张了张嘴，却像被掐住了喉咙，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黑暗女神死后会带来什么样的影响，蕴一开始就说得很清楚了，但是亲眼见到繁华在一夜间衰败至此的场景，又是另一种感触了。
蕾娜塔问道，“还有幸存者吗？”
“有一些血族活了下来，被法卫人道救助了。因为属于血族内政，帝国无权插手，再加上皇帝也有意示好，所以目前这里就由我们接管了。”瑟拉娜一脚踢开倒下的石雕，“我前来回收地下埋藏的血族秘典，虽然不知道那东西还能不能打开。”
艾林跟上了她的步伐，“血族秘典？”
“听起来很神秘，其实就是血族用于存储历史的书籍，经过特殊处理后可保存几千年，血族也会用秘典记载某些独有的魔法技艺，这些都是非常宝贵的财富。”
蕾娜塔走在最前方，为她的师母推开半扇残破的大门，迎面飘来了馥郁的香气，混合着浓烈的血腥味，说不出的怪异。
艾林这才想起她来到这的原因，“我本来是想来买沐浴露的……”
“那恐怕得过一阵子了，生产线都在霍尔敦，现在也停产了，商贸产业还是交给哈尔吧，他手下有的是这方面的能人。”瑟拉娜啧了一声，“不过内部还真是惨，最基础的平衡法阵都毁了，如果不是本身质量过硬，这房子早就塌了。”
蕾娜塔想了想，“也许是因为昨晚蕴阁下没有用魔法修复这里……”
“昨晚怎么了？我今天早上刚赶到这儿。”
艾林为她描述了昨晚发生的一切，瑟拉娜惊叹道，“诸神啊……这么说，哈尔叔叔现在长了你的脸？”
“你听了这么多，就想问这个？”
“这确实是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但有人去操心，用不着我担忧。”瑟拉娜取出了魔法灯，“走吧，我们去瞧瞧血族的地下宝库。”
魔法灯的光芒笼罩在她们周围，驱散了缭绕的雾气，令艾林看清了旅店内部的情况：这里自然是一瓶香水都没剩下，焦黑的地板上落满一层玻璃碎屑，精美的地毯都化为了灰烬，价值不菲的华贵家具也付之一炬，到处可见斑驳血迹，呈放射状散开。几乎可以想象出一个人完全炸开的场景。
艾林忽然想起了那位香水导购，虽然她的脸已经很模糊了，但依旧能想起那身如火一般的红色长裙。
“原本这里的普通人呢？”
“很幸运，那天是血族最重要的日子，玫瑰旅店不对外营业，也不接待客人。”瑟拉娜观察着艾林的神色，“米力波勒阁下又设下了防护法阵，没让他们影响到镇上的人。”
艾林蹲下身抓了一捧砂砾大小的玻璃碎屑，“我们走吧。”
“没想到玫瑰旅店下面居然有这么深的地宫……”艾林行走在漆黑的走廊里，以她的视力可以清晰看到墙壁上的装饰灯，即便是不起眼的壁灯，也极尽华美之能事，是血族一如既往追求极致的风格，只是这座旅店已无一位血族，再无人去欣赏这令人惊叹的奢靡。
瑟拉娜挥手拨开一只游魂，“这帮血族跟老鼠似的，总喜欢往地下挖洞。”
艾林看着那只阿飘从她眼前经过，“那……那是什么？”
“连幽灵都算不上，一抹被禁锢的残留意识。用来让这些画更生动漂亮。”魔法提灯照亮了一幅油画，画中的少女面带惊惧地看向她们，如玉雪般的双肩颤抖不止，一双翠绿的眸几乎盈出了泪。
瑟拉娜的指尖在画布上轻点，“走吧，你自由了。”
“呼”地一声，像是晚风，又像是叹息，画中的少女消失了，只留下空荡荡的画布。
“这些意识呢，一般都是在活着时候被抽取的，那样才能最大程度保留鲜活的性格。曾经有一位血族，很喜欢娇憨可爱的少女，所以他会挑选喜欢的少女，在她们最开心的时候，抽取她们的意识封存进亲手绘制的画中。而那些被抽完意识的少女，少数幸运儿能痴呆度过一生，但大多数都活不过二十岁就逐渐衰竭而死。”
蕾娜塔忽然道，“我记得那个后来不是被哈尔阁下杀了吗，还把他的灵魂囚禁在机械傀儡里，在霍尔敦做了二十几年的公厕清洁呢。”
“那个是老师做的啦，哈尔叔叔给他背的黑锅，就他那点魔法水平还能做出机械傀儡？这么损的点子，也就老师想得出来了。”
这不是蕾娜塔第一次偶像幻灭了，但她还是有些难以置信，“蕴大法师？”
“嗯哼。”瑟拉娜笑弯了眼，“不要告诉别人是我跟你说的。”
艾林追问道，“那后来呢，那个血族怎么了？”
“死透了，被人发现是因为源动力的灵魂即将消耗完，所以机械傀儡停止运转了。”魔法提灯的光辉映在瑟拉娜青白的面容上，令她美丽的容颜更显妖异，“没有一个是无辜的。”
“袖手旁观，沉默无声，亦是凶手。”提灯再次点亮了一幅画卷，艾林听到了数声叹息，淹没在黑暗之中。
她看向黑暗深处，墙壁上的画框如道路两旁的景观树，排列整齐。
“果然，距离远了，就感知不到他们的位置了。”
哈尔躺在阳光明媚的客厅里，望着天花板上那些玄妙的符文正不断分裂又组合。
蕴坐在他旁边的沙发上，膝盖上摊开着一本内容晦涩的古籍，上面用巨人语记载着被尘封的秘密。
“如何，还适应吗？”
哈尔侧过头，“你指什么？”
蕴的目光没离开古籍，一只手翻开书页，另一只手将哈尔的头掰了过去，“对艾林力量的接受度和融合度。”
“喂，你别太过分，你以为我想长成这样吗？”哈尔咬牙切齿道，“再说也并没有那么像吧！”
“艾林的面容确实赏心悦目，但你这副模样就十分怪异。”蕴合上古籍，阳光为如霜雪般的银眸镀上了一层温度，“言归正传，我很好奇，艾林力量的本质是什么？为何斯加拉会认为那算得上是秘密？”
在一位无所不知的神明面前，世界本应没有秘密。
“我怎么知道。反正，不会是魔力。你也亲眼见过她操纵魔力，你觉得那是光凭强大就能做到的事情吗？”哈尔伸出手臂，看着那些无处不在的玄妙符文，如阳光下的尘埃在空中飞舞，像雪花般落在他的身体上就消逝了，“你要是真好奇，为什么不喝点源血试试？”
“我早已尝试过了，但她的血并不接受我，更不必说融合。”
一个念头快速从他的脑中闪过，如一道惊雷骤然落下，劈开黑暗，此刻，世界在他的眼中失色。
蕴猛地站起身，一向冷静的脸上竟出现了慌乱的情绪。
“我们的起源，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