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斯加拉
少年哼着歌一路走向了家里他最熟悉的地方——厨房，他人生的一半快乐都是源自于此。
厨房里灯火通明，红色长发的女子抬头对上他的视线，手里还握着没有卷完的蔬菜卷，一旁的瓷盘里，精心摆放着已经切好的三明治。
他也不客气，上去就摸了块三明治来吃，“这么晚你还不睡吗，伊芙？”
惊讶从她的眼中一闪而逝，而她很快就收敛了情绪，“我该怎么称呼您？”
“叫我大橘就好。”他一口咬下不少蔬菜，“虾肉三明治真好吃，这是明天的早餐吗？”
“今晚都这样了，实在睡不着，就起来为明天早上做点准备。”伊芙继续包起了蔬菜卷，“你明天有什么想吃的吗？”
他笑了，浅金光辉从眼中溢出，“晚上的那个馒头很好吃，还有蔬菜卷。”
伊芙笑着应下，“好。”
少年顺手带走了一盘子三明治，“我先回去睡觉了。晚安，伊芙。”
等到他离开，伊芙才停下了手里动作：这一切太诡异了，也太过理所当然了。她没有在他身上感受到任何威胁的力量，就像大橘一夜间长大了。
但她很清楚，那不是大橘，那是另一个强大得难以言喻的灵魂。
她僵硬地拨动了通讯镜，镜面浮动起朦胧的银光，整个小镇在其中震颤、扭曲，最终一只手掩在了镜面上。
极具古典美的脸庞出现在眼前，“伊芙？”
“艾林和那一位已经回来了，现在那位正在前往艾林的卧室。”
“嗯，我知道了。别担心，只要那位保有自我意志，就没什么大问题。”蕴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远，“米力波勒阁下想与你通话？”
伊芙果断放下了通讯镜，随着魔力断流，银光快速从镜面上退下，最终再次化作一面镜子，映出了她面带迷茫的脸。
少年高兴地端着一盘三明治走向他的房间，等到了门口，看到空荡荡的房间时，才突然想起卧室已经毁于自己昨天的“苏醒”。
他一拍脑袋，“哎呀，都被我送到哪儿去了呢？”
“你是谁？”
他转过身，银发红瞳的少年正站在他面前，怀里抱着一捧薄被，目光警惕地打量他。
他却看也没看小白一眼，跟他身旁的少女打招呼道，“西格莉德，感谢你唤醒了我。”
小白惊诧地望向阿弗拉，忽然间有种被背叛的感觉，“你怎么敢……”
少女一挥手将他笼到了自己身后，“我名阿弗拉，是艾林的仆从。”
“真的吗？作为艾林的仆从，你却使用另一位女巫的力量唤醒了我。这是背叛。”
阿弗拉神色平静，“我绝不会背叛我的主人。但她理应知道你的真实身份。”
“好吧，作为唤醒的谢礼，我可以答应你一个要求。”他拿了块三明治，“让我看看……”
他扫了少女一眼，浅金光辉在眼底静静流淌，阿弗拉忽然感觉一阵巨大的空虚迎面袭来，仿佛此生已然终结，所有浓烈的情感都在这一瞬逝去，只余下浅淡的悔恨和缅怀。
“跟大多数人一样，平平无奇的前半生，寡淡得像这鸡蛋三明治，里面不会忘记放沙拉了吧。”他皱眉嚼着三明治，“咦，未来看不到了。是艾林吧，看来，她改变了你的一生啊。”
“那么，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强大的力量？禁忌的知识？或是，回到故乡？”
阿弗拉面色苍白如纸，越发衬得双眸猩红如血，她咬紧牙关，“我不想从你那得到任何东西。”
“那你为何要唤醒我？”他拨开少女漆黑的长发，“流失了大量西格莉德的力量，长相也开始向艾林靠拢了。”
“啊，是艾林，原来如此。”他恍然大悟道，“你舍弃了这份黑暗的祝福，你想离她更近一点。同时，你嫉妒着我，你认为我的身份一旦暴露，艾林就会离开我。”
“啪！”阿弗拉猛地拍开他的手掌，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此刻的她被人赤裸地剥开了心底的秘密，羞耻愤怒到了极点。
他放下手，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抱歉，我应该这么说吗？不过，他现在知道后也很生气，我们算扯平了吧。”
小白看着眼前这前言不搭后语的“大橘”，再次发问，“你是谁？”
他终于给了小白一个眼神，“明日早餐时候再说吧，我已经厌倦解释了。”
说完，他“嘭”地一声关上了房门，进了艾林的卧室里。
阿弗拉缓缓坐在了地上，黑色长发垂落在地板上，如蜿蜒的黑蛇。
小白怀抱薄被，冷冷地看着房门，像要把它盯出个洞来。
“嘭。”没过多久，房门突然再次开启。
眸中金光闪烁的少年，随手甩出一连串金色符文，它们落在了阿弗拉的身上，像蛛网又像蚕茧般，将少女完全包裹进去。
“啪！”他打了个响指后，金光退去，盘坐在地上的少女，抬头露出原本的面目。
“西格莉德的力量我就还给你了，你还是这样顺眼一点。”
“嘭。”又是一声房门的巨响。
“上面干嘛呢？摔门这么响，我隔老远都能听到。”艾林把哈尔身上最后一柄剑拔了出来，“那个声音的方向怎么听着像是我的房间啊。”
哈尔闭着眼，“别感觉了，那就是你房间。”
“完蛋，那家伙真进我房间了，可那房间里什么都没有啊。”
“之前没有，不代表现在就没有。斯加拉是虚空之主，你的房间说不定就是被他丢到虚空去了。”
“但是，他说自己失去了力量，已经不是斯加拉了。”艾林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白色留影石，“我把路上跟他的对话都录下来了，要来听听看吗？”
“算了，还是等蕴他们回来吧。”
正说着，哈尔忽然睁开了眼，“回来了。”
艾林一扭头，一阵风从大开的落地窗吹了进来，有两人直接飞了进来。
蕴还是穿着那件眼熟的黑色法袍，黑发未束，丝丝拂在了脸颊上，越发衬得眉目如画。他对艾林点点头，“我回来了。”
“外面现在怎么样？”
“我将镇上调回到了一小时前，米力波勒更改了人们的记忆。但是，现在的魔法监控仪器太多了，如果当时有些正在线传输，即便当场毁于魔力暴动，弥塞拉也能得知这里出现了异常。”蕴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偶尔，也会感慨魔法技术也有带来不便的时候。”
米力波勒坐在了床沿，“我的小镇生活算是全毁了，真有你的啊，蕴。”
蕴低下头，“抱歉，是我的错。我对自己的推测太过自信了。我原本以为斯加拉失去了神力，即便唤醒祂也不会带来灾难，现在看来，虽然失去了神的权柄，但祂依旧保有了部分力量。”
“我也没有预料到伊米尔会突然发难，毕竟祂代表着地狱的利益，唤醒斯加拉对地狱有什么好处？”
“全是我的错。”
说罢，还要长叹一声，面容上尽是愁色。艾林觉着，这美人染愁，还挺好看的。
米力波勒听得噎了一口气，“那现在该怎么处理这事？”
蕴把目光投向一旁笑弯了眼的艾林，“放出来看看吧，大橘他说了什么。”
少年的身影从幽暗的花园间穿过，植物们对他退避三舍，争先恐后地缩起了枝叶，他却伸出手，恶作剧般地揪住了翠绿欲滴的嫩叶，嫩叶瑟缩着十分委屈的模样。
“你们这些家伙，平日里没少在我玩闹的时候绊倒我。”他稍一用力，指尖便沾染上深绿的汁液，“现在倒装模作样起来了。”
画面晃动了一下，艾林的声音响起，“你到底是谁？”
“我刚才就说了吧，我是大橘。”他专注地看着镜头，像是穿过了时间的界限与他们对话，“不过以艾林的智商，大概是难以理解我们之间的区别。”
哈尔掩住了嘴，忍住不笑。
少年随手折下树枝，掰成两节，“就像这根枝条，我们曾共属于一个意志，但盖尔尼娅将我们从中一分为二，一部分成为了哈尔，另一部分则是我们。”
艾林质疑道，“这不合理。哈尔那么菜，跟你现有的力量根本不是一个层级的。”
哈尔脸上的笑容完全消失。
“打个简单的艾林也能听得懂的比方，就像这棵树，斯加拉是供养力量的树根，支撑生长的树干，而我们就是繁茂的树枝，哈尔曾属于这棵树，但他被盖尔尼娅从树间折断，虽然栽种在土里依旧能活下来，甚至依旧能从树根那得到微弱的力量，但他此生再也无法成长为一颗大树了。”
“你这么说可不对，如果那什么盖没有将他和你分离，那现在就不会有哈尔存在了。”
“并不是这样的，艾林。”少年转过身，形似艾林的面容逐渐变化，眨眼间他的肤色再次变深，灿金双瞳熠熠生辉，“你对自我的认知是什么呢？外表？记忆？情感？经历？灵魂？这些通通都是可以被随意捏造的。”
他已经完全转变为哈尔的模样，用哈尔略微低沉的嗓音道，“是力量。我们都是基于斯加拉力量而存在，大橘，我，哈尔都是。从根源上来说，我们就是同一个个体。”
金色光芒在他眼中流转，“但你不认同这一点，明明我们的力量那么相近。”
画面突然一片漆黑了，几秒后恢复了正常，画面上的少年再度换回了脸，“我当然是大橘，即便是从艾林狭隘的理解中，我们也是一个人，我们共享记忆、情感、喜恶。如果你非要我给出一个你想要的答案，那我只能说，我们的区别在于时间。大橘代表现在和未来，而我占据的是过去。”
“说到这里的话，会涉及到时间尺度相关的领域，艾林应该听不懂。至于斯加拉，这位掌管虚空的神明，在被希莱普斯夺走神力之时就死了。”
“不过，你非要叫我斯加拉也是可以的，我继承了他大部分没用的记忆，以及勉强称得上是感情的魔力残渣，那可算不上是什么愉快的过去，所以我并没有将之分享给大橘。”
一切到此戛然而止，画面停留在少年带笑的脸上，与艾林相近的眉眼间，是掩不住的张扬艳色。
众人面面相觑，还是蕴率先打破了沉默，“画面被截掉了一段。”
“那段透露了我的力量本质，所以他截掉了，并删除了我与此相关的记忆，只给我留下了这一段印象。”
哈尔皱眉道，“这家伙还真是猖狂。”
“他有那样的资格。”米力波勒环视一圈，“在场所有人加起来都不是他的对手。”
连一向莽的艾林都选择了从心，“有一说一，确实。不过既然他那么强，当年怎么又会败给魔王，我们还能击溃魔王？”
“魔王降临到辛泽沃亚时，力量就已经被削弱了，更何况那时候战场是整个世界的力量作为我们的后盾。”米力波勒分析道，“至于他当年败于魔王，是不是故意的也很难说呢。”
艾林难以理解他的自寻死路，“这对他有什么好处？”
“对他有什么好处我是不知道的，但他明显摆了魔王一道。魔王受神力困扰这事，在各族上层又不是什么秘密。要不他为什么做了一个自己人性的分身？还不就是怕自己哪一天就迷失在神力中，成为新一代斯加拉了。”说到这，米力波勒幸灾乐祸了一下，“嘿，说不定还能在我活着的时候，见证虚空之主的再次诞生呢。”
“身为斯加拉的神明早已死去，现在醒来的是祂残余的力量。”蕴为艾林做出了解读，“这份力量在斯加拉记忆和大橘人格双重影响下，诞生了自己的意志，但这份意志非常短暂，他恐怕很快就会被大橘吞噬。”
“为什么？他不是很强吗？”
“因为他源于过去，过去是无法吞噬现在和未来的，这是时间的法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