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今夜无人入眠
艾林从床上惊醒，她感觉到剧烈的震动，正从地底传来，像是蛰伏已久的巨兽要从大地的束缚中挣脱而出，整座庄园如风浪中的小船摇摇欲坠。
“地震了？”
“咚咚。”随着敲门声响起，震动在瞬间平静了下来，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一般。
蕴清朗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艾林，是我。”
她套了件猎服后开了门，只见外面的人没有穿他常穿的法袍，而是披了一件睡衣，黑色长发未干，水痕正从锁骨滑落到肌理分明的胸前。
艾林移开了目光，看到被他提在手上的哈尔，浑身被裹在层层金色符文中，头埋在白色长发里，看不清面容，但四肢正以诡异的姿态不断扭曲。
“深夜打扰，见谅。”
蕴边说着，边像拖死狗一般将哈尔丢进了房间里。在他松手之时，六把制式剑凭空而现，直接穿过了哈尔的手臂肩臀大腿，把他死死钉在了地面，同时他们脚下被银白光辉覆盖，恍如踏在一面银镜之上。
“需要我做什么？”
“你的血。”蕴踹开银白的剑匣，黑金色的古剑落入他的掌心。
艾林接过剑，毫不犹豫地在手腕上划下一道，漆黑血液从中涌出，经由蕴的梳理后流向了哈尔的体内。
金色符文从他身上退去，随着源血不断输入，皮肤逐渐变得白皙，长发也转化为黑色，扭曲的四肢恢复常态。
这还是艾林第一次见到自己血液的“同化”过程，她蹲下身拨开了哈尔的长发，原本俊美野性的面容，被昳丽明艳的五官取代，跟她至少有五分相像。
“天呐。”
艾林的伤口闭合地极快，但依旧有不少多余的源血，被蕴装入了瓶中。
他摇了摇水晶瓶，“你要留下吗？”
她摇头，“你拿着吧，说不定以后还会用到。”
哈尔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完全发不出声，看口型应该是谢谢。
“这到底是怎么了？”
蕴脸上一片冷意，“有人吟诵了斯加拉的名字，加速了祂力量的回归。”
“那大橘……”艾林说着就要冲出窗外，却被蕴攥紧了手腕。
“艾林，我接下来说的，只是我的猜测。”
窗外的星辰华彩照亮了他的面容，美如一幅传世的名画。
“大橘他和哈尔是不一样的。哈尔是一只真正的梅其拉，斯加拉选中了他作为躯体。斯加拉是他力量的源头，所以他会受到对方的影响和侵蚀。但他与斯加拉并没有更深一步的关系，他是一个完整的个体。”
艾林望着他银色的双眸，指甲深嵌进肉里。
“但大橘，斯加拉的苏醒却并没有影响他的独立人格，甚至他还从中汲取了力量，转化为自己的天赋，就像你看到的，不使用魔法就可以随意转移空间的能力……”
艾林打断了他，“不可能！他们是两个人，我能感觉出来，完全不一样！”
“是，所以这也只是我的猜测。你能感知到大橘所在何处，他的身体状态也很清楚吧。”
艾林当然能感知到，大橘就蹲在围墙外面，身体健康魔力充沛，就和平时一样。
而地上的哈尔，即使已经吸收了大量源血，依旧一副生死不明的模样，仅有起伏的胸膛试图证明他还活着。
蕴没有再说什么，他松开手，艾林转身就从窗口一跃而下，身形消失在群星的璀璨光辉之中。
蕴将哈尔搬到了床上，“别那么看我，现在除非那位出手，谁也无法送伊米尔回去。”
男人偏开头，疲惫地闭上了眼，艾林的源血在他体内横冲直撞，与斯加拉的力量正面对上，如两头猛兽在撕咬角逐。
“再说，即便将最坏的结果告诉了她，她也不会放弃大橘。”
“我也不会。”哈尔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我不是他们。”
他绝不会像他的父母，他的族人一样。
少年纤细的身材如易碎琉璃，瓷白肌肤上映着点点红痕，如雪地上的落梅，美丽又脆弱。
但大橘可不是什么会怜香惜玉的人，他收紧了上臂，源于虚空的伟力汇聚在掌心，一出手就将少年轰得粉碎。
“！&……”
呼唤声却依旧没停下，明明已经拧断了脖子，砸碎了身躯，那少年却依旧能发出令他讨厌的声音。
无数道浅红的细线再度在空中收束，少年残破的身躯仿佛一具玩偶，转眼便缝补完好，斑驳红痕遍布全身，如上等的冰裂纹瓷器。
他抬起头，张口再次呼唤：“！&……”
大地疯狂地颤抖，周围房屋已全部倒塌，爆炸声、警笛声、惊叫声被迷雾阻隔，丝丝缕缕地传入了大橘耳中。
内心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先交给我吧。】
大橘并不理会，大约是受到艾林的影响，他坚信大力出奇迹，于是再度举起了拳头挥向少年。
内心的声音轻笑：【艾林来了。】
大橘一惊，猛然后退之下，力量波动从周身散开，开裂的地面如蛛网盘踞，将双足吞没进去。
“大橘！”
艾林望着远方的少年，迟疑地又喊了一声，“大橘？”
他背对着艾林，慢吞吞地把双脚从地下拔出，然后便缓缓走向前方的少年。
即便只看到了一个背影，艾林还是能察觉到，那不是大橘。
他走得很缓慢，像是在饭后散步，但每走出一步，周围的空间便跟着沉下去一分，当他走到少年面前时，空中的魔力几乎被压成实质。
天空，忽然落下了雨，由魔力凝缩而成的雨。
少年完全动弹不得，他无法再吐露出一个词——他的语言一出口就化作了虚无。
于是他抬起头，直直望进他的眼眸里。
那双与艾林有几分相似的杏眼里，浮动着浅金色的光辉，如深湖里的一轮月。
他蹲下身，轻轻抚摸少年的头，“归去吧，伊米尔。”
少年慢慢握住了他的手，机械地摇头，浅红的液体从双眼中流出。
他发出了一声长叹，金色符文自掌心浮现，随后笼在了少年身上。
“归去吧，我很好，伊米尔。”
一时间，金色光辉照亮了黑暗，恍如白昼降临在这座城镇。
哈尔感觉到体内的两股力量已经偃旗息鼓，似乎是艾林占据了上风，她的源血正洋洋得意地趴在他的胸腔，宣告自己的胜利。若有不长眼的凑上前，转眼就被源血蛮横地吞噬殆尽。
通过源血的联系，他能清晰感知到艾林的所在方位，仿佛黑暗中唯一的灯，醒目得不容忽视。
奇怪的是，以她那急躁的性子早就该狂奔回来了，但她却绕了个圈子缓步走回来的。
如果那位神明真的现身，他又能做什么呢？
祂倾泻出的些许力量，就几乎让他失控崩溃。
如果不是艾林……
“啪”有什么敲在了门板上。
“哈尔，你睡了吗？”轻灵的女声从门外传来。
哈尔不由腹诽：我都这样了还能睡得着吗？
艾林当然是没等他回复就打开了房门，“我回来啦。诶，蕴呢？”
跟随在她身后的少年随手打开灯，见到躺在床上狼狈不堪的哈尔，低呼了一声，“呀，这可真惨。”
暖黄的光落在了略深的肤色上，昳丽眉眼间风情流转，灿金的瞳忽明忽暗，他咬着下唇像在忍耐着什么，抬起头看到艾林就愣在了当场。
艾林快步上前，用手捂住了他的脸，“哈尔，你不要用我的脸做出这么色的表情来啊！”
哈尔被她这一手气笑了，胸前的源血似乎感应到了她的到来而欢呼雀跃，同时另一股原本蛰伏的力量也开始蠢蠢欲动。
这股力量的主人正将视线投向自己，饶有兴趣地观察着自己。
艾林仔细端详了一番这张脸，不得不承认自己可耻地心动了，“果然黑皮就是更色气一点呢，我多晒晒太阳能美黑吗？”
哈尔没搭理她神奇的脑回路，他看向艾林身后的少年，就如艾林所说，只需看一眼就绝不会将他们错认。
站在床前的，绝不会是大橘，而是另一个截然不同的灵魂。
哈尔的声音沙哑，“我该怎么称呼您，虚空的主人？”
“叫我大橘就好。”少年笑容温和，还为他掖好了被角，“准确来说，我就是大橘本人。”
艾林挠头道，“他拥有着大橘完整的记忆，只是在时间维度上和大橘不一样。对话我都录下来了，本来想来找蕴商量的，他人呢？”
哈尔观察着少年的神态，“他和米力波勒去处理小镇的残局了，刚才是谁在试图唤醒祂的力量？”
“伊米尔，我已经送他回去了。”大橘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都这个点了，我该去吃夜宵了。你们先聊吧。”
哈尔顿时失语，平时这时候，确实到大橘加餐的时间了。
不过他往常都是去厨房偷吃的，这次倒是正大光明了……
“不对，他不是大橘。”哈尔喃喃自语，像在反复提醒自己，“他不是大橘。”
艾林小心地将钉在哈尔身上的制式剑拔出，“我也觉得不是，虽然记忆完全对得上，但就是很不对劲。”
也不知道蕴是怎么做到的，剑明明穿过了哈尔的身体，却连个小伤口都没留下，拔出来时隐有一层银色波光荡开。
哈尔拧着眉，神色郁郁，“那他究竟与斯加拉是什么关系呢？”
却只见艾林捧着下巴看他，“我真好看，现在去做美黑还来得及吗？”
哈尔：我现在跟这女巫撇清盟友关系，还来得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