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两面
地狱，黑海。
少年的腿支在桌上，上半身靠着椅子，正仰头望向天花板，没有眼白的纯黑眼眸里，亮起了无数璀璨的星光。
午后阳光落在了凌乱的办公室里，为一切都镀上了暖黄色的光，唯独他的肌肤依旧苍白如雪。
“嘭。”突然有人撞开了门，猛地扎进这间塞满文件的房间里，一时间纸张卷轴漫天飞舞。
少年如老僧入定，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
来人大大咧咧地坐在了他对面，“人社部部长，桃乐丝，归来述职。”
少年拧着眉，漆黑双眉如落在纸上的墨痕，他还是没吭声。
桃乐丝也不在意，从口袋里掏出一只闪烁着蓝色光芒的魔盒，往空中一抛，一时间文字画面声音从中蜂拥而出，吵闹得恍若休息日的打折超市。
他的目光终于投向了她，“桃乐丝。”
笑容僵在了她的脸上，“陛下？”
“你很意外？”他笑了，却令桃乐丝无端有点恐慌，她很清楚祂为什么绕过王谢的任命直接让她前往斯加拉之墓。
祂需要一个证明，她依旧效忠于祂的证明。
“今天我休息，换王谢去开会。”魔王手指轻勾，悬浮在空中的魔盒就落在了祂的掌心，“让我看看。”
幽蓝光芒照入漆黑的眼中，所有信息在眼睑垂下前就已录入完成，当祂再次睁开眼时，便知晓了这次行程的全部细节。
“做得不错，辛苦了。”祂懒洋洋地靠回了软椅上，“爱丽丝呢？还是老样子？”
桃乐丝苦笑着点头道，“老样子。”
祂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愿她能一直如此吧。”
桃乐丝敏锐地从这句话嗅出了什么，还未等她仔细琢磨，门再次被推开，这次走进来的是额生黑色断角的高大男人。
跟随在其身后的女性，一双湛蓝的眼如窗外晴空般澄澈美丽。
“桃乐丝，你动作还挺快的。”男人随手拉来张椅子坐在了少年身旁，“我还以为会晚几天。”
她刚想说点什么，就被他挥手打断了，“行啦，我知道的，承诺的休假给你补上，你现在就可以回去收拾行李买好票去度假了。”
桃乐丝下意识地看向一旁的泰琳娜，对方笑道，“真羡慕你啊，我说不定还得加班。”
她站在原地没动。
泰琳娜又笑着催了句，“还不快走，等会晚了说不定他就反悔了。”
桃乐丝这才如梦初醒，笑着道别，“那我先走了，到时候给你带特产。”
她不急不缓地走出了树屋，张开蝠翼后飞出了茂盛的花园森林，暖风挟着花香拂在脸上，她只觉得心中惶然。
“你在发什么愣？”高挑的女性恶魔立在路边灯柱上，蝎尾轻轻摇摆，“瞧你那副魂不守舍的样，小心撞坏了空轨。”
“戴安娜？”
“嗯？”她后背张开四只蝠翼，跃到了空中，“怎么，回了趟老家，待傻了？”
桃乐丝回过神，笑容灿烂道，“我放假了！”
“呵，看把你嘚瑟的。”戴安娜揪了把她的蝠翼，“既然王谢给你放假了，就好好休息去，别多想什么。”
“我明白的，谢谢你，戴安娜。”
她偏开脸，“真矫情，还说谢谢。”
门扉合拢，泰琳娜低下头，不去看坐在一起的两位魔王。
高大男人笑眯眯地凑近了少年，“该把身体换回来了，陛下。”
对方却单手摁住了他的断角，“没到时候，王谢，太阳还没落下去呢。”
“得，您这么一说，今天怕是看不到日落了。”
地狱哪有什么日月星辰，黑海所有天象都是模拟出来的，想要什么天气时节还不是魔王一句话的事情。
少年不急不缓地抻了下腰，“我刚才查看了她的近况。”
王谢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你知道吗，你很像一个变态。”
“但有一层精神场隔绝了外界的窥探。”
“既然伊米尔已经跟她有接触了，他们自然会提高警惕。”
魔王摇头道，“蕴虽然剑术很优秀，但他的精神魔法还不如一个恐惧领主。”
那大概就是米力波勒了，他住在秘钥镇又不是什么秘密。王谢想到这人就有点头疼，他还记得这位巨人族山尊在战场上用精神魔法同时控制十几位恶魔领主互殴的精彩场景，不得不说辛泽沃亚真是人才济济，要不然他当年也不会主动……
“王谢。”少年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路，“不是米力波勒，奈特研究过他的精神魔法，并提交了相关报告，你要是忘了就在记忆库看看。”
王谢提高了音调，“你别总偷窥我想法好吗？我们虽然共享记忆，但是不共享情绪和思维好吧！”
“是你自己脑子藏不住事，情绪思维都涌到我这儿来了。”
“因为那本来就是我的身体！”
一直沉默着站在门口，假装背景板的地狱首席执政官突然开口道，“陛下，奈特请求接入信息连接。”
两人同时点头道，“接入。”
泰琳娜指尖旋转，一道幽蓝光幕投射在他们面前，同时一个面庞消瘦的男人出现在光幕上。他的脸颊上、脖颈处睁开了数只眼睛，正在来回反复转动着，这是他正在快速处理分析信息的特征表现。
“陛下，伊米尔失去联络，初步判断是祂单方面切段了连接，时间大约在十分钟之前。”
少年纯黑的眼眸里，星辰再度亮起，他的目光穿越过无数个世界，却再也找不到那个被固定好的锚点。
“不行，大橘，你已经长大了，不能跟阿妈一起睡了。”
艾林单手提起不断挣扎的大橘，把他丢出了门外，但在关上房门后，他又能再次带着他的“大橘专用窝”出现在房间里。
两人反复较劲了半天，大橘抱着比他还大的猫窝直打哈欠，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面对长相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少年，艾林却心冷如石，“那行，你在这房里睡，我另找一间。”
大橘紧紧跟在艾林身后，即便他不明白为什么艾林对他突然态度大变，可他深知艾林吃软不吃硬的性格，他只需要像平时那样讨巧卖乖，艾林很快就会屈服的。
但他显然错估了自己的魅力，在没有毛茸茸老虎外表的加持下，艾林很容易就把持住了自己，“嘭”地一声，他再度被扔出了房间。
虽然失去了外表优势，大橘却得到了力量的补偿，即使整座庄园的魔力都在艾林的掌控下，他依旧能靠着天赋任意穿过空间的阻隔。
“嘭！”
“嘭！！”
“嘭！！！”
关门声越来越大，最后门板直接被艾林拍成两半，大橘也被艾林直接从楼上丢了下去。
“你给我滚出去！”
大橘抱着猫窝从天而降，一屁股坐在了路过的哈尔身上。
此时再忧心忡忡、满腹牢骚，哈尔也忍不住笑了。他伸出双臂揽住了这个才到他肩头的少年，揉了揉蓬松柔软的黑色短发，“艾林不喜欢大橘了，今晚大橘就跟我一起睡吧。”
大橘立刻从他怀里挣了出来，十分嫌弃地看了他一眼。
哈尔也不是第一次被大橘嫌弃了，并不在意道，“你这样缠着艾林是没用的，你已经不是那只能让她心软的梅其拉幼崽了，女性对待男人和孩子的心态是完全不同的。”
大橘盯住他，等他继续开口。
哈尔笑眯眯地揉着大橘的脑袋，“除非你能再变回兽形。”
大橘的眼睛亮了起来。
“但是，斯加拉给她带来的震撼太大了，艾林甚至刚才都没敢直视我的脸，没有几个月，她是忘不了这事的。所以啊大橘，你就暂时死心吧。”
后面的话大橘根本没有听进去，他化作一只斑斓肥虎，消失在了原地。
但没过多久，随着一声怒喝，大橘再次被从窗口丢了出来。
哈尔看着从地上狼狈爬起的少年，哈哈大笑。
入夜后，大橘趴在猫窝里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一向只有吃和玩的大脑里，难得装了点其它东西。
他仍在回想从艾林那窥探到的一段记忆，他从中感受到了激烈的情绪，这份情绪与他身上的祝福产生了共鸣，进一步催发着他的力量。
本来他是打算趁着艾林入睡后潜入她的梦境，但吃了两次亏后，一向在精神上疏于防范的艾林，今夜的精神场竟稳如磐石，令大橘无从下手。
大橘咬着毯子边角，在柔软的猫窝里翻来滚去。
忽然，他停下了动作。
寂静的夜色中，隐隐约约传来了哼唱声。
那曲调很怪异，却又说不出的亲切熟悉，让大橘忍不住想靠近听个明白。
“别去。”
内心传达了另一个意志的想法，但大橘怎么会轻易听他的。
他发出了一声轻叹，但并未阻止他，任他跳出了窗，跃过了墙，一路追寻着哼唱声，直至那声音哑然而止。
皎洁月色落在少年瘦削的身躯上，他抬起一双漆黑的眸，凝视着大橘。
大橘在他身上嗅到了一股香气，就像之前尝到的那枚水果，清甜中带着烈焰灼烧的气息。
少年上前一步，轻声唤出祂的名字：“！&……”
随着这一声呼唤，大地也应和般开始震颤，空气中的魔力碰撞着发出嗡鸣，夜空繁星忽放异彩，一时间竟如漫天焰火，盖过了月色的光辉。
大橘伸臂掐住了少年纤细的脖颈，将他掼在了地上，眼中金芒灼灼，比满天星辰还要耀眼。
他张嘴，说出了人生中的第一句话，“闭嘴，不然就拧断你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