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盛宴的序幕
野玫瑰镇分布为大大小小几十块区域，分别由不同的氏族统治，他们彼此之间就像互不干涉的老邻居，偶尔会串个门交流下感情。
但没人会到老疯子梵卓家里拜访。
少女托腮坐在楼顶上，望着绽满玫瑰的花园，那是这座小镇的核心位置，正是地图上的黑茧所在地，据说那是神血的来源，而血族却仅仅是在附近围了一圈防护法阵，并配以警告字样，“擅入者死！”
艾林来的第一天就偷溜进去了，显然玫瑰园只是它的伪装，但有一层难以触及又难以形容的东西，阻碍了她的进一步深入。
举个确切的形容，就像是空气成了精，无论她走到哪，都会被这层空气隔开，然后再次回到起点。
“你会将自己最珍视之物，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引人窥伺吗？”
可如果这座玫瑰园幻象不是黑暗女神的所在地，那它会是什么？
“是陷阱。”温和的男声突然在她身旁响起。
艾林不慌不忙地转头，对面坐着一位俊秀斯文的男人，他肤色略深，有着深棕色头发和浅灰的眼睛，与学者一般的儒雅气质。
“你不是血族。”能悄无声息靠近她的，绝不会是普通路人，但他身上却完全没有血魔法的气息。
他低头看她，嘴角带笑，“你也不是，梵卓氏的小疯子。”
“你不是这儿的人，你哪来的？”她注意到他穿着一件古老而质朴的长袍，脚下是一双藤麻鞋，这身苦修士的朴素装扮，与华丽的血族领地格格不入。
他支着胳膊，悬坐在高楼之上，双腿在空中晃荡，“我？我早已失去了故乡，不知道从何而来，又将去向何方。”
他问她，“你呢，小疯子？你知道你将去往何方吗？”
“当然。”少女坚定道，“我知道我要去做什么。”
他轻笑出声，“这可真让人羡慕啊……”
“艾达？”有人在喊她，“你在跟谁说话？”
她诧异地伸出手，却没有触碰到男人，而是穿过了他的身躯。
他笑着对她摆摆手，“再见了，小疯子。”
说罢身体前倾，直从高楼坠下，如折翼的鸟，又如飘落的叶，转眼就消逝在夕阳的余光中。
艾林缓缓打出一个？
哈尔已经走到她身边，“怎么了？”
“你们都没看到吗？”艾林跟他们比划，“一个男人，就坐这儿？刚掉下去。”
哈尔摇头，“没。一开始就只看见你在那自言自语。”
“他大概什么模样？”
“苦修士的打扮，棕头发灰眼睛，看起来很斯文。他给我的感觉非常真实，就连真视之眼也没看出有什么问题。”
蕴思索片刻，“奥德修斯……如果是他的话，也算在意料之中。”
艾林好奇道：“他是谁？”
“人造女巫实验的开创者，大地母神时代的幽灵，被巨人族放逐后，仍在继续着自己的研究，血族的人造女巫如果不是有他的帮助，也不会有这么快的进展。”
“大地母神时代？”艾林惊叹道，“那他岂不是活了上万年了！”
哈尔从高楼向下俯瞰，“巨人族自分裂起就对他下了通缉令，至今他却还在外逍遥，这都熬死了多少代巨人族了？说不定等我们都死了，他还活着呢。”
蕴神色如常，“他是一位伟大的学者和法师，只是走在了错误的道路上。如果有幸能再相遇的话，希望我能结束他的罪孽。”
“算了吧，你杀了他两回，人现在还是活得好好的，这家伙不知道有多少具躯壳。在灵魂意识的研究领域，他可比你多了几万年的经验呢！”
蕴笑着拔出制式剑，“下次绝不会再失误了。”
“喂，你别拿剑指着我啊！”
艾林受不了这俩活宝，“所以，你们能为我解答一下，刚才是什么状况吗？”
蕴收起剑，“他不仅仅是一位人造生命领域的大师，在空间魔法上也颇有建树。刚才他看似在你的身边，但其实你们之间相隔甚远。你可以把刚才所见当作一场来自远方的投影，而他作为投影的主人，有权选择能看到投影的对象。”
“这家伙发明了最早的储物道具，传送阵的基础魔法理论也是由他构建的。要不是他不是一心一意投身于人造女巫事业，巨人族也不会在历史书上抹去他的名字。”哈尔还不忘调侃蕴一把，“他在假身份的塑造技艺上也是大师水准，当初甚至在法兰提尔的最高魔法学院执教过，算得上是某位大法师在人造生命魔法上的启蒙老师。”
“他不会在乎历史是否会书写他的名字，他就是历史本身。”
艾林的关注点却不在此人的传奇经历上，“那他会影响我们的计划吗？”
“那要看他愿不愿意出手相助血族，如果他认出你的身份的话。当然，在你不使用祝福的前提下，仅从外表和气息分辨你的身份，即便是他也做不到。”
这不就直说她完全是个半吊子女巫吗？
“那你当初是怎么认出来的？这位大师可是比你多了一万年的经验呢！”
蕴笑道：“大胆猜测，和一点小小的运气。不过蕾娜塔骑士的祝福实在不够成熟，在下建议你以后为她补上。”
他望向天空，视线中隐有一丝黑暗在侵吞着黄昏的边界线。
“但也要做好或许他已得知你身份的准备，这点小事就交由我们来办吧。去找梵卓吧，盛宴即将拉开它的序幕，而你是必不可少的主角。”
艾林将储物手环抛给哈尔，“照顾好大橘，我去去就回。”
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里，只能听见靴子踩在石砖上的声音，回响在空荡荡的大厅里。
黑暗并不能影响她的视线，她准确找到了目标。
容貌俊美的男人靠在石椅上，他紧闭着双目，唇角带着温柔的笑意，眉头却紧锁，像陷入了一场难以醒来的美梦。
“嗨嗨，醒一醒，该起来搬砖了。”
艾林拍拍手，指尖迸溅出一串电流，周围突然狂躁的魔力，唤醒了这位“睡美人”。
男人缓缓站起身，一股难以言喻的诡异力量从四面八方涌来，阴冷、朦胧、无法触及、无法窥视，彼此缠绕吞噬着，如阴影般簇拥在他身后。
而他便是这阴影王座上，唯一的王。
少女依旧站在他身前，并未退后一步，电光萦绕在她的周身，照亮了她漫不经心的神情。
她催促道：“好了吗？”
“您还是真是个急性子。”梵卓笑了笑，伸出左手，一支暗红的权杖在他掌心构建成形，它像是由纯粹的液体构成，隐约有浅红光芒在其中闪动。
当这柄权杖显现出它的形态时，那股诡异力量如升腾的火焰，自男人身后跃起，直冲向天空，仿佛在昭告世人一般。
他们的王回来了。
艾林握住莫斯特的剑柄，这把弑神之刃安静极了，即便是血族之王亲至，它也不屑于给出半点反应。
“走吧，我可不想让阿弗拉等太久。”
少女率先走在前方，梵卓缓步跟上她，诡异力量如雾笼罩在他周围，又如风般轻轻蹭着他的脸颊。
他们正处于城堡的地下宫殿，其中结构华丽繁复，比上面的城堡也不逞多让。艾林原本想不通为什么这么大的地宫，里面却除了这座石头打造的王座，再无其他事物。
现在她明白了，这里也许是用来封存那份诡异的力量。
他本该在此加冕为王，他却放弃了，终生沉湎于疯狂，时至今日才取回属于他的力量。
艾林总觉得现在不问他，以后就没机会了，“野玫瑰镇中心究竟是什么？”
“您与蕴阁下总是想要知道答案，但是知道了答案又有什么用呢？”
梵卓看似慢悠悠的，但很快就超过了不擅长速度的艾林，还特意放慢了脚步与她同行。
“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你们很像。好吧，我满足你的好奇心。”梵卓微笑道，“那里是王的埋骨地，我们的王，献出了血肉供养我们的母亲。”
艾林愣了下，“是字面上的意思？”
男人笑着，十分好脾气的模样，“很惊讶吗？”
艾林点点头，“是我的想象力制约了我。”
以血族的生存方式而言，他们的力量和黑夜女神的生命密切相连，两者是一体的，所以当黑夜女神的力量难以维系整个血族时，为了继续维持血族的繁荣，第一个牺牲的自然是得到女神最多力量和恩宠的血族之王，盖因沃特。
“那你是因为这个原因，不愿意成为王吗？”
梵卓轻摇头，“我渴望回到母亲的怀抱。但我可不愿化作温养他们肮脏欲望的泥壤。”
最能烧的那根柴禾已经丢了进去，却只能勉强维持火不熄灭，剩下的薪柴不愿意葬身火种，就只能去寻求别的替代了。
如果他们愿意生活在火堆的余烬之中，那么谁也不用牺牲，但见识过火焰的明光，谁又愿意回到灰败的余烬里呢。
“走了好久啊，还没到吗？”
他们来到了一处空荡荡的庭院里，玫瑰的芬芳萦绕在她鼻尖，耳边隐约传来魔力井的嗡鸣。
“奇怪，我们到地上了？”艾林仰头看天，“可天怎么黑的？”
永恒的黄昏不知何时退去，天空被深蓝的幕布笼罩，深邃而高远，不见月色，亦不见星辰，只有纯粹得令人沉迷的夜色。
“真是令人怀念，自从母亲离开后，就再也未有过这样的风景。”梵卓伸出手，丝丝魔力缠绕在他的指尖，又在片刻后消散在夜色中。
“是魔法……”
笼罩整座小镇的夜色，是由庞大魔力构建而出的，毫无疑问这已达到禁术的级别。
远处迸溅出毁灭魔法的光辉，像烟花般绽放在夜色中，显然她的同伴已经开始行动了。
“真是一群急性子。”梵卓笑着摇摇头，权杖在空中轻点，一扇遍布着血痕的漆黑大门打开了，“那就让我们抄点近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