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永恒之泪
“明日，她将登场于布鲁赫的晚宴。”梵卓的指尖慢慢绽开一朵虚幻的玫瑰，“事已至此，即便吝啬如布鲁赫，也只能不甘愿地展示出他的珍宝了。但……”
艾林抬起头与他对视，“但是什么？”
“以您的力量，一两位大公并不能阻拦您，但现代魔法武器早已不同往日。明日并非是最好的时机。”
她点头道，“当然，我一切都会听从蕴的安排。”
梵卓眯起眼，笑得愉悦又扭曲，“还请您与我一同等待几日，永暗即将来临，无人能逃脱其中。”
永暗，他们反复提及到的这个词，让她想起了蕴的那次占卜结果就是永暗。那意味着一切的终结，如果应验在血族身上，就是全族一块跟着团灭。
艾林可不会把多余的恻隐之心用在这些家伙身上，仅从她了解到的一部分事实中，他们纯粹是罪有所得。
就光是豢养血奴这一项，就够刀他们十几轮了。
瑟拉娜是这么说的，“他们是文明的蛀虫，依附于财富的阴影中苟活。”
伊芙也言辞犀利道，“他们是用人皮和金钱包装自己的野兽。”
但只有真正走进了这里，艾林才深刻认知到什么叫“贫穷限制了她的想象力。”对比这座古堡，梵卓的那辆马车还算不上。
什么魔法石、元素岩，什么秘银、夜金……怎么贵怎么稀有怎么给它安排，这种奢华全然完全摆脱了暴发户的气质，反而有一种如梦境般虚幻的不真实美感。
人偶仆人将他们带到了房间，她解下斗篷外套，疲惫地躺倒在柔软的床上，大橘趴在她肚子上打起了滚。
在这片被笼罩的土地上，只能通过随身携带的仪器来得知具体时间，艾林从大橘的嘴下解救出怀表，上面显示距离出门已经过去了两天的时间。
虽然才过去两天多，但一切都令她觉得过于漫长而窒息。艾林越是深入了解这里，越是担忧阿弗拉的处境。
她知道自己会面对什么吗？也许她是清楚的，但常年被血族大公统治的恐惧，已经让她忘记了思考，连自我都无法保持。
“你在为什么而叹息？”清朗的声音自窗边飘来，夕阳的光笼罩在他身上，投下了数道阴影，他的面容隐匿在阴影中，她恍惚中看到的，似乎还是那张美得不属于凡尘的容颜。
但当他从阴影中走出后，出现在她面前的，是个平平无奇的中年男人。
艾林抱着大橘转过头，“没什么，埃蒙德叔叔。”
他反而笑道，“艾达，我的孩子，是什么青春期的烦恼吗？”
“我在想阿弗拉。”少女坐直了身子，正色道，“既然你早就知道她的存在，还特地安排我和她相遇。那你为什么不趁早杀了她，以绝后患呢？”
男人靠坐在窗边的桌上，“在你看来，我是那种不择手段戕害无辜的人吗？”
艾林摇了摇头，“你并不是为了救她才出现在这里。你看似准备仓促，但却对血族的现状了解得非常清楚，更别说你与梵卓很早就结识了，而你本人其实很讨厌血族。所以我很好奇，你在图谋什么？”
“或者换个问题，你是不是想毁灭血族？”
“不，不，不，你怎么会想那么恐怖的事，艾达。血族人口有几十万，如果他们全死了，那可算得上是屠城的罪孽。”他的双眸映出点点微光，唇角勾起一抹笑容，“在下，只不过是想让他们回到，属于他们的位置而已。”
而坐拥着大量财富的吸血虫，失去了守护财富的力量后，又会面临什么，真是令人期待啊。
“你在看什么，阿弗拉？”
昏黄的灯光流连在少女的睫毛上，她垂首望着楼下衣香鬓影的人群，缓缓摇了摇头。
“没什么，主人。”
苍白的手指捏住了少女的下巴，逼她转过头与他对视，在那双翠绿的眼眸中，他未曾找到一丝情绪，她看起来是个令人满意的傀儡。
他却觉得心中惶然而哀伤，他不明白这种多余的感情从何而来，但一族等待了这一天太久，一切不容有失。
令他生厌的男声自身后响起，“布鲁赫，你还真是寸步不离你的珍宝。”
俊美的男人缓步走近了少女，暗红的眼凝视着她的面容，“她真美啊，就像她那般，不是吗？您的大义和无私，真是令人拜服。”
“可还未开放就将凋零的玫瑰，再美又有何用？”阿弗拉听着他不明所以的话，在那双疯狂的眼中，她看到了怜悯。
布鲁赫高大的身躯挡住了她的视线，“你想做什么，梵卓？”
“不过是想要亲近一下我们未来的‘母亲’而已……”他的视线在少女和男人之间转动，“该不会，她还一无所知吧？”
男人猛地扼住了他的咽喉，而梵卓脸上还是满不在乎的笑意，“愤怒？你也有资格愤怒？”
“待在这儿，阿弗拉，我很快就回来。”
“是，主人。”
两人的身影很快就消逝在黄昏之中，她孤身坐在华美的楼上，向下俯瞰去，试图再找到那个似曾相识的眼眸。
但奇怪的是，周围的一切似乎都静止了，一时间寂静得仿佛死地。当她再度回头时，一个与她身量差不多的少女出现在身后。
少女穿一袭浅绿的长裙，面容清秀而稚嫩，脸上点缀些许雀斑，外表看起来十分普通。
只是那双漆黑的眼睛，令人难以忘怀。
她强压下自己的心绪，神情冷漠问道，“你是谁？”
“果然变成这样，你就认不出来了呢！”艾林张开双臂，“我叫艾林，现在，你也可以叫我艾达。”
熟悉的蔷薇香气袭来，她被艾林抱了个满怀，理智告诉此时她应该推开她，让她离开，但她的双手却不听使唤地抱住了少女的双肩。
她真的来了。原来即便是我，也会有人在意……
“我现在就带你走。”艾林揉了揉她的脑袋，“虽然我想这么说，但还是要再等……”
没等艾林说完，她就一把推开了她，脸上的笑容也随之消失，她又变回了那个毫无生气的傀儡。
“我就在这里，哪也不会去。”
艾林被猝不及防地被推开，倒在了蕴的身上，他按住了她的双肩，阿弗拉的反应在他意料之中。
“你知道，你会面临什么吗？”艾林看着她，“你会死的。”
她垂首道，“我知道。”
“但是……”她又缓缓抬起头，眼神空洞，“所有人都会得救，只有我能阻止永暗。”
“所有人？”艾林站直身子，“包括你吗？包括我吗？”
她从蕴的怀中走出，明明是相差无几的身形，却带给她极大的压迫感。
“血族从不曾给过你一丝美好，凭什么要你拿命去还？”
她直视着少女翡翠般的瞳，“我不在乎他们，我只在意你，你会得救吗？”
少女紧握住双手，“但我，必须，阻止永暗……”
两人对话根本不在一条线上，艾林心觉她一定是被下了降头，血魔法那么诡异，肯定有类似心灵控制的技能。
身后的蕴开始催促，“艾达……”
停顿的时间再次开始流动，周围的声音如河流汇入大海般涌向她，而少女和她身后的中年男人，却早已不知去向。
只有她的声音似乎还在耳边回响，“我可不是来跟你商量的，阿弗拉。我是带你离开这儿的。”
片刻后，英俊的男人从重重暗红色帷幕后走出，他抬手抹去脸上的血痕，周身还萦绕着尚未散开的血味，跨步坐在了她的身旁。
阿弗拉垂首，一声不发。
哈尔正给大橘喂肉，原本埋头只知道吃的肥猫却突然撅起了尾巴，从他怀中跳出，跃到了少女圆润的肩头。
“这么快就回来了？”哈尔放下餐盘，“那家伙说帮你们拖延时间，其实完全在偷懒吧？”
地面上涌现出暗红的血，在这不引人注目的一角，形貌俊美而疯癫的男人，从血影中走出。
他细细地舔舐着自己的指尖，仿佛在回味着什么，“布鲁赫是我们中最强大的，即便是我，也只在血统上对他有所压制罢了。如果你有兴趣，几日后你可以亲自去试试。”
“呵，看来您没有得到让您满意的回应。”梵卓看着满脸不高兴的艾林，“毕竟是他一手培养出的珍宝，事实上她竟然还保留着自我意识这一点，就足够证明她的优秀了。如果不是因为她的身份，也许这个孩子会成长为一位大法师。”
艾林这才把目光移到他身上，点头道：“我一定会努力的。”
“那还请您全力以赴。”梵卓向她展开苍白纤长的手指，掌心躺着一只透明的水晶瓶，“请收下。”
她拧开瓶子，闻到一股熟悉的香味，“晨露？”
这香气只是闻起来与蔷薇旅店的香水类似，但实际上远超于香水的范畴，更近似于某种幻象产物。
“您远道而来，我这里却没有什么能配得上您身份的东西。不过我对调香略有研究，这份‘永恒之泪’作为一点心意献给您。”
“永恒，你们还真是喜欢这个词呢。”
梵卓回以微笑，“我们都喜欢永恒，但我们都知道，这世上没有永恒。”
他这副正常人的措辞，让艾林想起了一个词。
回光返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