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得到木灵葳的准话，朝露感极涕零，又匍匐在地上向木灵葳拜了一拜，红衣曳地，云鬓微偏，带着几分似成相识的抽噎泫然。又与木灵葳说了几句她与玄朔道君这么多年来“感情深厚”的相伴关系。
什么“少年相识，青梅竹马，两人一起长大。”
什么“曾送了她这九天十地中极其难寻的白玉水珠助其修行。”
还有什么“还在她刚继位素女阁阁主时，为其撂阵，帮她稳定阁主地位。”
等等等等不一而足，朝露虽无任何肯定话语说她与玄朔道君之间究竟是何干系，但这等一桩桩一件件的旧事，说的是言之殷殷,情之切切。情之至深时，还淌下两行清泪，凄凄颂她木灵葳犹如西方观世菩萨，心地善良，助人为乐好不高洁。
一字一语，一举一动无不透露着他们两人之间着实是关系匪浅。
木灵葳越听越觉得有趣，没想到这太上忘情道满的玄朔，除了对她薄情寡义，负心薄幸以外，对其他人都还有那么一些良心温情。
玄朔坐在一旁，朝露一开始说话时他还有些反映，等说到中途，便已经兴致缺缺地低下头，手中捏着一颗拇指大小的珠子把玩。眼眸幽深，巍然不动。
朝露还在殷殷道谢，木灵葳听得这犹带哭腔的柔弱莲语，听得脑子都有些发疼，她换了个姿势，倚着石桌看向朝露，淡笑着打断朝露道：“我听你言，你与那玄朔道君倒是情投意合。我也不是什么任性妄人喜欢棒打鸳鸯的恶人，玄朔道君那里我并不会去特意针对。这样吧，我再赠你一法。”
说着，木灵葳看了一眼身旁磐石一样毫无反应的玄朔，又看向朝露，伸手送了一点神光入她眉心灵台：“此为牵心术，与那狐族的催情术有些相似，但非邪术。我听你言语，若那玄朔道君真只是面冷心热，不善言辞，此法或许能助你一臂之力，让他将心中未尽之情都诉诸于你。”
上古时期，多为母系社会，女子是整个氏族的中心，因此当时的女子性格铁血强悍，多数都不喜欢开口说什么扭扭捏捏的山盟情爱，更遑论去直抒绵绵海誓，有什么喜欢的直接打晕拖回家便是。
但他那师叔却是个敏感细腻的心思，虽然与爱人心意相通，总觉得男女之间还是需要点酸不拉几的情话来调剂情感，于是便创了一道术法。牵情为心，琴瑟和鸣，相濡以沫，至死不渝。情话制造术就这么诞生了，虽然最后师叔被自家爱人打得皮青脸肿，但这术确实是有效。
不过，若玄朔对朝露无感，此术还能否有效果那她就不知道了，毕竟这术法就只在面世时使用过一次。
“多谢大人成全！”朝露感激一拜，便要离开。
木灵葳这时却想起自己之前的猜测，她喊住朝露，问了一句：“我白日里也听到些往事浮言，都说三百年前的阁主素雅玲珑仙号凝霜，但我今日见阁主红衣灼灼……就当是我自己的一点好奇吧，能否请阁主为我解惑？”
“……”朝露背对着木灵葳沉默了一会，才回头莞尔道：“只是长大了些，发现比起白色，红色更适合我而已。”
木灵葳心下有谱了，她点点头回：“原是如此，是我冒昧了。抱歉。”
“并未。”朝露摇摇头：“朝露告辞。”便离开了。
“你！”直到朝露离去，隐忍多时的玄朔终于发作。少年的眼睛分明犹带稚气，但他眼中深沉的怨意，犹似黑水翻滚，衬着额头杀气腾腾的的红纹，显得有些疯魔。
他怄极，眼圈周围白皙轻透的皮肤都被染上薄红，红着眼圈盯着木灵葳：“你是故意的，故意想要激怒我，故意要赶我走！”
“同为女子，本神对朝露阁主这种痴情女子总有怜惜，总会忍不住去帮她一把。”木灵葳稳稳地坐着，并不害怕玄朔的愤怒，轻笑道：“所以说道君还是离我远一点，否则，小心被我气死。”
玄朔表情一顿，眼中瞬间闪过一丝悲恸。他惨烈地笑了一声，站起来：“你心里是不是恨极我了？”
少年单薄的身形将月光遮住，漆黑的阴影笼罩着木灵葳，他似乎在忍耐着什么，只是低沉开口：“你若恨我，就捅我几刀，当年你受的那些伤，你都可以还给我。你不要生气，不要推开我，我难受。”
心中有些东西在这句话中猛地开始翻滚起来，激烈又汹涌，也消失得极快。木灵葳面上不显，只是皱眉：“道君是魔怔了？我说了，我不是你的葳葳。”
“既然你不想往事重提，那我们就不提。”玄朔后退一步，站到月色下，眉心的猩红越来越浓，脸色却泛着白：“我可以等，等到你气消，等到你和当年一样重新爱上我。这次我只求你不要走，就站在原地看着我，看我狼狈笨拙的出丑，看我跌跌撞撞，娱乐之余允许我追上你。”
少年的皮相总归带着几分令人怜惜的软弱，木灵葳看着这张漂亮的脸，心中闪过几分不忍。但她又不是无心之人，不忍是人之常情，不原谅也是人之常情。
她叹息一声，心道自己当年果然通透，这种事情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远离。否则无论是对方的纠缠不休，还是自己的怨恨难平，都会徒增烦恼，为本该海阔天空的生活增加许多不必要的纠葛。她开口：“这话道君应去那散流仙子的墓前一一诉说，亦或是寻到那位佳人的转世，再来一道前世今生的仙凡佳话。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在我这活了上万载岁月的老妖婆面前真心错付。”
玄朔沉默许久，才哑声道：“她被我身上爆冲的仙气和北辰剑气打得形神俱灭，没有墓，也不会有转世。”
木灵葳听到这里，故作惊讶地啊了一声，随即又做作地捶胸顿足道：“这百年来，我也陆陆续续听过散流仙子的传说，为那位美人心生向往。只是没想到佳人最后竟落得如此下场，凄凄惨惨，令人惋惜。”
若不是身为荒神，不死不灭，这魂飞魄散本该就是她木灵葳的下场。大家同为五帝出身同源，杀身背情之仇，她也懒得去报复，但也别想她就此轻易原谅。
“但是若是魂飞魄散，那就没办法了。”木灵葳快意地看着摇摇欲坠的玄朔，道：“我对道君的遭遇深表同情，还请节哀，但人死不能复生，连我也无法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