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白衣白发的少年衣衫不整，神情恍惚悲切，他绝望地看着木灵葳：“可若你不是，我的葳葳又在哪里呢？”
木灵葳沉默。
黑光从少年的发尾渐渐弥漫向上，玄朔在心神震荡中恢复真身，白发寸寸被爬上理智的黑。他缓缓又沉沉地低头，迷茫地看着自己的双手：“若你不是，我又改去哪找到她赎罪呢？”
赎罪？可这世上早就没有什么葳葳了。
遮掩天机的面具后，木灵葳也疲惫地闭上眼。
良久，她叹息一声开口：“我观道君心魔作祟，受苦良多，如若不嫌弃，这捉清化绫之法便赠予你。想必通过白天时的情况，道君也知这长绫可暂压心魔仙气，能助你清心。”
“不用了。”玄朔闭眼片刻，又睁开眼看向木灵葳，双手负于背后，恢复回白日里清冷孤傲的道君模样：“多谢东神大人关心，本君自己的心魔，自己会处理。”
木灵葳讷笑道：“既然如此，那是我多嘴了。”
“深夜多有叨扰，玄朔告辞。”
玄朔正说着，忽然又听到有人靠近，他直接原地消散，隐去了身形。
“东神大人。”原是邪道踏雪门元一真人采访。
踏雪门是位于云南州苍山洱海处的一个邪道门派，派内术法以御蛊唤尸为主，但也辅有不少合欢采补之道，在这九天十地中作风狠辣，毫无下限，数百年来声名狼藉，却有着最为高雅淡洁的名字——踏雪门。
而元一真人便是踏雪门中，以尸蛊闻名天下的邪道元婴老祖之一，一手出神入化，杀人必化僵的邪术修为也是惹得仙道中人忌惮不已。
只见来访老者面容苍老，发须皆白，唯有一双手最是乌黑干瘦，泠着森森寒光。这是他的双手，也是他的法宝武器，能听尸唤蛊，也锋利带毒。
前脚刚和玄朔拆解了下曾经的旧事，此时即便是白天已经做好了的充足准备去睡了一觉，木灵葳也已经困得不行。
她仗着自己带着面具，别人也看不到她的具体面容便闭眼养神，慢吞吞地开口：“元一真人深夜来访，可有何要事？”
元一真人嘿嘿笑道：“自然，老朽今夜前来，实则是想为东神大人献上一个礼物。”
“哦？”木灵葳闭着眼，却很给面子地疑惑一番：“送给我的礼物？”
“当然。”元一真人灰袍一挥，邪光闪过，只见木灵葳身前的石桌上出现了一个狭长的紫玉盒。
这玉盒以千年玉石才能产出的紫玉灵髓凿空制成，精美绝伦，巧夺天工，而盖上盒子后更是浑然一体，不见丝毫缝隙，犹如一块灵气腾腾的极品玉石。
“紫玉灵髓？”在修仙界也算是认认真真待过十几年的木灵葳一眼就认出这紫玉灵髓。
“东神大人果然见多识广，连这人间小小的紫玉灵髓也识得。”元一真人立马恭维，随即一脸神秘道：“但我送给大人的并非是这紫玉灵髓，而是这玉盒中所载之物。还请大人打开一观。”
这么神秘？木灵葳终于被勾起了一丝好奇，她伸手打开盒子。
“！”
盒中东西的出现，令木灵葳霎时间瞌睡全无，打起精神来。她惊疑不定地看着盒中的东西：“真人，这东西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按理来说，这东西早就被毁了，绝不可能还存于世上。这剑柄所构成的剑，名为太一，本是木灵葳的师傅解荧的配剑。
但师叔不是说这剑早就跟着解荧师傅一起化为湮尘了吗？
怎么还会留下一个剑柄，流落到这人间来？
木灵葳直到看着这熟悉的剑柄，才敢隐约从脑海里，瞥见一丝数万年前的悲绝。
……
十几万年前，她的师傅解荧正是天地间第一个到达神位的生灵，因此也有了初神的称号。当时解荧一剑开天，将神人鬼三界以实力类族划分后，也将乘着荧祸星进入九天十地肆虐为祸的所有域外天魔赶出此界。至此，世上所有生灵摆脱了魔族的奴役屠杀。
但域外天魔被解荧驱逐出界后，并没有就此甘休，它们日复一日地攻击此界壁垒，想方设法地试图进入此界夺回霸主地位。解荧因此一人一剑独自抵抗魔族数万年。
解荧后来有了两位同修，与他们并称三初神。虽然那两位并非人族，但与解荧感情极好。他们三人能一起抚养天生地养却屡次在幼年期被其他荒兽伤害的五帝，一起被小时候无法无天的木灵葳骑在头上嚣张捉弄，一起坐镇神界的天寰穹宇宫大声嘲讽天道远无大道优秀，一起修行参悟世界无数法则。
但他们却不能一起守护天下苍生。
解荧师傅出身黑暗蛮荒时代的人族，那时所有人族部落唯一的信念就是活下去，而身为人族族长儿子的解荧更是从小便以守护弱小，与天地搏斗换取人族生机为人生信念。可其他两位不一样，他们自天地而生，天生就奉行弱肉强食，适者生存的丛林法则。
解荧是他们认可的同类，因此他们对解荧感情深厚。但人界的万类实在太过弱小，他们无法理解解荧为了这种蝼蚁屡次违背他们亲自定下的三界法则，私出神界与域外天魔斗得伤痕累累，走遍人间九天十地遍传修法，最终惹得一身沉疴的做法。
那是一段令木灵葳心疼不解的岁月，三位亦师亦父的长辈争吵，分道，背离。解荧独自一人浴血奋斗，一位师叔在妻子逝去后在天寰穹宇宫自我禁足，还有一位由神入魔，走上了与解荧对立的境地。最终两人在人间渭水厮杀决斗，打了七天七夜。
为了防止他们跑去人间被误伤，五帝他们被师叔困在天寰穹宇宫，所以最后木灵葳连解荧师傅的尸体都没看到。木灵葳只是听神界其他三代古神们说，那一日，天道降下了九万道灭顶神雷，轰下人间，将两个背诺堕魔的初神劈得道消身殒，魂飞魄散，连渣都不剩。
木灵葳将剑柄拿出，虽只剩下一小截剑柄，灵性感无，但却依然有着上古蛮荒时期的粗狂和解荧师傅心怀天下的温柔。
“这剑柄为我数百年前在一处神魔现场的边缘捡到。”元一真人捋着胡子嘿笑道：“当时我观这剑柄虽然残破成这等鬼样，却仍可以震慑周围魔怨，因此老朽敢肯定，这是神界之物，并且最少也是古神之物。”
神界之中，从诞生时期与跟脚实力划分，可分为最开始出现的初神，天生应运而生的荒神，第一批飞升神界经过三位初神讲道的古神，和两位初神陨落后才出现的上神。
虽然元一真人话虽这么说，但木灵葳还是听出了他言语之中的未尽之意，元一想要用此交换木灵葳在黩武盛会助他。
木灵葳将太一剑柄缓缓放回紫玉灵髓，淡淡道：“真人献宝之心拳拳，那我也只好投桃报李了。”
“那多谢东神大人！”得到了想要的回复，元一真人兴奋地准备回转到他自己的据点：“老朽告退。”
说完，便离开。
本只是隐身准备离开的玄朔，在见到木灵葳对紫玉灵髓盒中的剑柄如此在意后，他权衡片刻，也跟着元一真人离去的方向走去。
隐藏身形气息的玄朔跟在元一真人身后，脑中不住地回想着紫玉灵髓盒刚打开时，自己心中莫名出现的感触，很强烈，却稍纵即逝。
他认为这剑柄或许与他也有关，也许跟着元一真人会一些有收获。
……
元一回到据点后，就倚在软塌上闭眼，享受着数位貌美婀娜的男女鼎炉们的服侍。
忽然，元一啧啧数声，睁开眼一把将一位白衣女子揽在胸前，伸出干瘦如鹰爪的手在白衣女子身上肆意蹂/躏，很快将人衣服扒下了一半。
“那青帝姿态高傲迟早与我分道扬镳，等黩武盛会过了，定要找机会先下手为强。不能为我所用者，便是神也得死。”说着，元一真人就把脸凑到白衣女子的胸脯上乱蹭。
白衣女子受此对待，也只是惊呼一声，随即便咬唇忍住了后面的唔咽。这是能掌控他们生死的老祖，纵使不愿他们也不敢反抗。
而玄朔站在元一真人面前，听此言语，额头红纹激闪，身上黑雾不住得缭绕升腾。
无人察觉的危机顿时临近了元一真人。
剑气突现！
噗哧——
仅是一瞬间，血如喷泉般溅了出来。邪道踏雪门的元婴老祖，元一真人被一剑断喉，成了一具尚带温热的无头尸体。
“啊——！！！”鼎炉们纷纷大叫，跑了出去。
室内登时只剩下玄朔与无头的元一真人两人。
“阁下何人？为什么要杀老朽？”元一真人的尸体忽然发出赫赫怒音，还在流血的尸体上暗流涌动。元一真人似乎并不担心自己被人一招割喉。
人族修行共分为五个大境界，炼气，筑基，金丹，元婴，渡劫。从元婴开始，修士丹田紫府内将会出现一个与本身长相一摸一样的小婴儿，那是修士全身修为所化，也是灵魂所在。若是元婴期修者被人杀死，体内的元婴便能带着一身半数修为和魂魄逃走搏得一线生机，潜心重修多年未尝不可东山再起。
但元一真人今夜确实是生机无门了。
玄朔并没说话，身后的白发似有似无，白与黑在眨眼间已经交换了数百遍，但仍未定下具体颜色。他只是慢慢捏着元一真人坚硬锋利的手，抵在元一真人的丹田上一点点用力，往下压。
见神秘人似乎连重修的机会都不给自己，元一转怒为惧，大声哀叫起来：“前请放过我！我有珍宝，我有鼎炉，我还有啊啊啊啊啊啊啊——！”
力可削金断骨的黑爪渐渐地刺破衣服，穿透皮肤，接触到丹田内不知何时被一股无形气劲死死锁住无法动弹的元婴。
漆黑的指甲一寸寸迫近，在元一真人元婴的凄厉尖叫声中，将其钉在元一真人自己的紫府中，被他自己杀人炼尸纵蛊的毒手杀死。
“你到底是谁？！”元一真人临死前还在挣扎尖叫。
见元一终死，玄朔终于直起身来，头上猩红的额纹似乎扩大了几分，黑白跳转终于停下来，定格在白发状态。
他轻笑一声，道：“我是一个找不到终点的赎罪者，你惹恼了我，就不该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