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谁的利刃4
刚拐进孔府侧门的那条街，便看到了娶亲的轿子，孔锦颐叫停、下车、付钱，躲到槐树后面看抬轿的场景，侧门门口冷清地站了几个家丁，甚至连围观看热闹的路人都比孔府迎亲的人要多。
钟行舟的出现算是撑了门面，他穿了一身笔挺的西装，打着领结，表情泰然自若，谦逊恭敬，倒是又得体又绅士。
眼瞅了轿子抬进侧门，孔锦颐才打算走回正门趁大家都不注意的时候溜回去，可刚刚沿墙走了没两步，素玉便跑过来拦住她：“大小姐，大小姐。”
孔锦颐回过头，先看了眼素玉，又下意识地往钟行舟的方向看过去，他站在台阶上，冲自己鞠了一躬。
没办法，孔锦颐硬着头皮勾了勾手指，示意他过来。
钟行舟用肢体动作暗示走不开，孔锦颐用手指比划着“1、2、3”，他都无动于衷。
“大小姐，今天是老爷与四姨太的好日子，钟管家实在出不了府呀。”素玉说道。
孔锦颐嘟囔一声“知道了”，然后快步走过去，站在比钟行舟高两节的台阶上和他平视。
“大小姐怎么从学校回来了？”
“不想干了。”
“今天日子特殊，老爷也不会怪您。您也最好不要去和老爷发生冲突。”钟行舟好意提醒，“工作辛苦，休息一下也好。”
孔锦颐撇他一眼：“我心里有数。旁边那些看热闹的巴不得我和小百合吵起来，我才不会让他们得逞。”
听罢，钟行舟一脚越过门槛踏进府内：“大小姐，进了这道门，无论她以前是小百合也好小玫瑰也罢，您都要叫一声‘四姨娘’。”
“哦。”孔锦颐踏进来，和素玉一起把门关上，“知道了，钟管家，您还真是礼数周全。”
“这是为您考虑。”
孔锦颐才不管这些，但是为了让那些闲人少说闲话，她还是会维持和小百合表面的关系的。
“四姨太叫什么名字？”
“回大小姐，四姨太姓骆，名容盏，从容的容，灯盏的盏，是阳湖镇人，善琵琶。”素玉很有眼力见儿地把大小姐想知道的都告诉她，“老爷给的彩礼，是……”
钟行舟咳嗽两声，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了：“素玉，你去前院看看有没有人，一会儿让大小姐回去休息，不要惊动老爷。”
“是。”
虽然钟行舟打断了，但孔锦颐记得很清楚，他钟行舟和小百合是同乡。
“我记得你说过你也是阳湖镇人？”
“是，钟某有幸和四姨太是同乡。”钟行舟不卑不亢地回答道。
孔锦颐点点头，讪笑道：“老乡见老乡，见面插一刀。钟管家啊钟管家，你居然这么狠心把同乡的小姑娘骗进深宅大院给老头做妾。”
钟行舟立刻蹙眉晃了晃手指，示意她别再说了。
“真有你的。”孔锦颐拍拍他的肩膀，“多亏你游说能力一流，不然四姨太也没这么快进门吧？”
“大小姐，不要说这种话。”
“只是现在和你抱怨一下，我心里有数。”孔锦颐让他宽心，“我父亲应该很喜欢你吧？”
钟行舟不知道她今天怎么如此具有攻击性，每句话都像想要把他生吞活剥的一样，他只好保持风度回答：“老爷能欣赏钟某，是钟某的荣幸。”
孔锦颐憋气憋得厉害，听钟行舟油嘴滑舌更觉得烦闷，便直入主题道：“我问你个问题，你要如实回答。”
“一定。”
孔锦颐用肯定语气说道：“那件事不仅是那么简单吧。”
钟行舟不再打哑谜，他早想到有一天孔锦颐会再次起疑，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问得这么坦然。
“嗯。”
“承认就好。有一个从始至终尚未得到合理解释的疑点让我思考了很多天。为什么消息那样快，望火楼的通知却下达的那么晚，直接管辖望火楼的是警察局，却迟迟未出警，仅仅有零星一两个警察组织火场救援。而华裕却是被协管的军阀府送到医院的，这个转换的阶段，你在哪里？既然送到医院的不是你，你为什么回来的那么晚？”
钟行舟冷静回答：“所以，您想问什么？”
“能让望火楼换班、掩盖踪迹的，是军阀府，能让警察局按兵不动的，是军阀府，能偷天换日，封锁消息的，也是军阀府。加之我父亲过早地向我摊牌，所以我合理猜测，这是官商勾结的阴谋，而你，扮演了两者的中间人。为了顺利实施计划，只好由你亲自纵火并在事发时抵达现场，救人，也是你计划之内的事情，意在博取同情和洗清嫌疑。”
钟行舟眯了眯眼睛，不否认也不承认，有些狡黠地笑道：“大小姐，太聪明不是好事。”
“我说对了吗？”
几乎是正确的，只是救人是突然的决定，但孔锦颐对救人这个举动的解读，也刚好是钟行舟为自己找的借口。
钟行舟低头看她，她说得言之凿凿，那语气仿佛她就是正义的化身。如果说这只是一场单纯的侦探游戏，她通关得还算漂亮。她涉世未深，思考到这个程度也算很不错了。
“好吧。”钟行舟双手插兜，“您说对了。”
孔锦颐长舒一口气，喃喃道：“果然。”
“您要怎么做？”
“我不会再告诉华裕了，因为他现在只想着如何报仇，如何让你偿命。当仇恨压制了理智，他就不再是原来的华裕了。”孔锦颐低声说道，“我好像也稍微理解了父亲一点点，说起来，他也好你也好，只是军阀的一步棋。”
“大小姐长大了。”
“这件事情算是结束了，我以后再也不想提了。”孔锦颐靠着墙垂着头，非常疲惫地揉着太阳穴，“真的好累，明明没过多久，我却感觉像发生了一年的事情。”
钟行舟轻轻拍拍她的肩，道：“大小姐辛苦了。”
孔锦颐抬肩甩开他，恶狠狠地说道：“你也并不无辜，虽然华裕现在没办法把你怎么样，但是你总有一天会得到报应的。”
“我作恶诸多。”他的眼里闪过忧郁，“报应已经追不上我了。”
“时候未到，我期待着那一天。”
素玉从侧廊走过来，低声道：“回大小姐、钟管家，老爷和太太、姨太太们都在后院，前院只有几个下人。”
“那我回去了。”孔锦颐说道，“钟管家最好是本分做事，不要再节外生枝了。”
“明白。”
孔锦颐和素玉一起往前院走，刚转弯时听到了后院的鞭炮声，不够热烈，略显凄凉。也确实，与不久前孔安藤大婚时相比也实在太黯然了。孔锦颐和锦菱不愿意剪纸和买花，孔安蒙倒是好心忙着写了对联，最后窗花和喜字还是二姨太萧莹玉好心帮忙的。
素玉见大小姐留心后院的动静，笑着提议：“大小姐要不要去看看？如果您表达祝贺的话老爷应该很高兴的。”
孔锦颐摇摇头，她可不愿意去添堵。
“那等晚一些再去吧。”素玉说道，“总是要去打声招呼的，即使大小姐对老爷和四姨太心有埋怨，也要在面子上……”
“暂且没有。”孔锦颐想了想，问道，“刚才你有话没说完。父亲给四姨太的彩礼，可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
素玉回忆了一下，答道：“大小姐，素玉也是听其他几个小丫鬟闲聊才知道的。如果有什么说的不对的地方，素玉先给您道歉。”
“你只管说就是。”
“倒也没什么寻常的，金银首饰也没有逾规制，老爷给四姨太在阳湖镇的家人送了一张地契。”素玉全盘托出，“另外为了夺一个好彩头，老爷派人在四姨太床下铺了一层联号银票，倒是挺新鲜的。”
孔锦颐瞬间联想到了某些东西，怔了一下：“银票？”
“嗯，是前几日才印制的新银票呢，崭新崭新的，阿顺叔还给我们几个新来的都发了一张打赏。”
前几日才印制？
孔锦颐停下脚步，偏过头问道：“能让我看一下吗？”
“素玉放在房间里了，等我去拿。”
孔锦颐总觉得哪里不对，她疑惑地回到房间找出来从药王谷和尸体下找出的银票，她先前觉得这是新印银票，是因为银票上的版号与现行的不大相同，是否是新印的银票她也没有考证……
钟行舟给这些人钱的时候应该是很多天前的事情了，不应该是新印制的才对。
担心吓到素玉，她将几张带血的银票的收好，静静等他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