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谁的利刃3
送孔锦颐进教会学校后，钟行舟没有着急开车回孔宅，而是坐在副驾驶里等一位朋友的到来。
大约过了一刻钟，一个穿着中山装的男人才缓缓从学校走出来，钟行舟鸣笛，他悄无声息地滑入副驾驶。
“这小丫头是真能折腾。”陌生男人说着抽起烟来，“简直是羊入虎口还自得其乐。”
钟行舟抢过他的烟蒂扔到车窗外，道：“要抽烟就去外面抽舒服了再进来。大小姐不喜欢烟草味。”
“呵，你这管家当的倒是真上瘾。说来听听，孔家那些小鬼头，你是怎么搞定的？”
“大小姐和二少爷比较棘手。”钟行舟时刻观察着周遭的情况，“尤其是大小姐，不是普通女儿家。”
男子从随身的牛皮档案袋中抽出孔锦颐的简历，目光落在她笑颜灿烂的两寸照片上，笑道：“连罗尼都抱怨她难搞，脾气臭性子倔，听说还查到你头上了？”
钟行舟笑笑：“将计就计而已，我还能栽在一个小丫头手里？”话虽如此，心中却暗自思量。
“上面说你做得不错，所以也不追究你为什么非要把她搞进学校。但既然已经进入我们的监控范围，这只小羊羔就得牢牢看住，不能让她轻易逃脱。”
钟行舟顿了顿，道：“再如何机敏伶俐，也不过是个小姑娘，人微言轻，既非孔家兴衰的关键，也构不成真正的威胁。”
他也拿过她的简历，看着“克莱登大学”几个字哑然失笑：“你们把她当做普通老师对待就好，顺其自然。”
“也是，在咱们眼皮子底下，也翻不出什么花来。”陌生男人突然想到什么，“花童，你小子不会是想让我们给这位大小姐当免费保镖吧？”
他冷着脸说：“毫无根据的猜测。”他正有此意。
孔家目前还有利用价值，孔锦颐区区小女子也入不了组织的眼。现在举国上下无一处安宁，与其让她在不知什么背景什么成分的学校混日子，还不如让她在教会学校的庇护下施展施展拳脚，一来组织放心，二来护她安全，更重要的是她也高兴。
“也是，就知道你不是怜香惜玉的人。”
“不说这个，我弟弟怎么样了？什么时候让我们见面？”
“天天吃香的喝辣的，你就放心吧。”
“放心？”钟行舟根本不放心，“我看不到人，何谈放心？”
“孔家秘文找得如何？找到了就换你们兄弟相见。”
“至少不在孔宅，我再打探。”
两人的对话并没有持续太久，钟行舟驱车回府。虽然表面装得云淡风轻，但他心里一直痒痒着想看看华裕和孔锦颐到底用了什么小手段。
不过，他更希望刚才自己和孔锦颐说的那话他可以听懂。无论华裕对他怀揣何种意图，都不应利用孔锦颐达到目的，特别是采用如此极端且直接的杀人手段，孔锦颐更是不应该答应。若非事先知晓华少爷与二小姐之间早已缔结的婚约，他几乎要怀疑孔锦颐对华裕的情感是否已超越了单纯的友情，以至于她会愿意“舍生取义”，这他印象中机智勇敢、明辨是非的孔锦颐形象大相径庭。
还好，这些小孩子的把戏确实是伤不了他的。
进屋前，钟行舟捧了一抔土，细细地撒在床边来抑制毒性，又掩盖性地铺上了两层报纸。
他选了两张看过但没有勾画的报纸来铺，低头时看到了床下墙根下的那个小玻璃瓶。他平时不打扫床底，看床下的那条轨迹也看得出来这玻璃瓶是来客。
钟行舟谨慎地戴上手套，伸长手臂去够玻璃瓶。
瓶内并无液体残留，联想到刚才孔锦颐第一次下毒的陌生以及她刚才的慌乱，一滴不剩似乎也不太合理。他猜测这是无色的毒液，小心地装进缩封袋里，准备日后查证。
正要把缩封袋装进抽屉里时，他忽然想到孔锦颐知道留了物证在这里一定会回来寻找，如果就这么把这玻璃瓶拿走表面上却又装作若无其事，似乎有点她挫败她了。
如果明天把瓶子交给她，说是捡到了她落在房间里的东西，好像也会让她难堪。
想了想，他把瓶子放回原处，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唯二能证明这件事发生过的，是孔锦颐艰难思考着要怎么把这些告诉华裕的复杂心情，是钟行舟睡前将手枪放到枕下的微妙改变。
……
孔宣盛迎娶小百合的那天，也是孔锦颐为了这份营生最丢脸的一天。
不光彩的纳妾，闹的满城皆知，也因为当事人是德高望重的孔氏当家人孔宣盛和艳冠望城、风华绝代的小百合而成了此事愈演愈烈的祸根。
据说这是多年来孔宣盛和杜莲英第一次有如此大的矛盾，就连两个儿子轮番劝说也无济于事。不过最后孔宣盛妥协，可以不从正门迎娶，不声张不办酒宴。
小百合多么无辜，明明前途光明璀璨，现在却要沦为深宅里的小小姨太。
婚礼是下午举行，孔锦颐听了整整一上午的流言蜚语，怕闹得更加难堪，她能忍则忍，都等不到她反驳，办公室就几乎被唾沫攻陷了。难听甚至卑琐的话不绝于耳，她无可奈何。
最后她强忍不适，上午的课刚一上完便匆匆离开。
刚走到学校门口，就看到华裕正在焦虑地左顾右盼，她迎上去，调整半天也没挤出一张笑脸。
“声声妹妹，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按照你说的做了，但是结果如何我不清楚。”她心实在不佳，借着这个心情干脆一吐为快，“不过后面我不能帮你了。”
“……为什么？”
“以恶制恶的方式虽然可以解一时之仇，但如此循环往复却纵容恶的滋生。”
华裕一愣：“什么意思？如果你单纯不想帮我害怕担责任就直说嘛，也不用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来指责我。”
“我是没必要担这个责任，而且我父亲现在也很依赖钟行舟。”孔锦颐到，“我没有指责你，我不是当事人，所以很难说百分百理解你的感受。”
“说到底，你还是自私。”
“华裕，难道你借我的手杀了钟行舟难道就不自私了吗？”
华裕顿时哑口无言，过了几秒，他问：“声声，你今天怎么了？”
“……小裕哥哥，如果他背后有人操盘，你是要杀了他还是要杀了那个幕后人？”
“全部。”
“不要这样。”孔锦颐劝道，“你背后还有一个家族，华家不会这么容易就垮了的。”
华裕沉默了片刻，忽然难以置信地开口：“孔锦颐，要是有人指使钟行舟，那最有可能的就是孔叔叔。”
……
这次换到孔锦颐沉默，她拿手提包的手紧了紧，不知华裕有没有注意。
“难怪你先帮我后阻止我，原来是你知道这件事情和父亲有关，怕牵连你们家！”
“不是。”孔锦颐冷静地否认，她没想到今天华裕会反应过来这件事情，一时间也没有什么太好的对策，“只是这件事情有些蹊跷，我还有疑问。”
“你还有什么疑问？”
眼看华裕就要生气，孔锦颐急中生智，说道：“你想，单凭一个钟行舟，他怎么可能动这么大阵仗却有信心不会得到报应？所以背后一定有人在操纵这一切，但单凭一家之力是也是远远不够的，所以要不就是多家联合，要不……”
她自己忽然说不出口，怔在原地。
“嗯？”
“要不……就是官商联合的预谋……”孔锦颐自己也吓了一跳，说这话后，她连忙四周环顾，所幸没有学校门口没有什么人。
华裕想了想，说：“也有可能，确实，如果和孔叔叔有关系，这样做也太明目张胆了。是我刚才想错了，抱歉。”
孔锦颐可不敢回他这句“抱歉”，心虚地摆摆手：“所以，当务之急你应该借助钟行舟这个突破口来问清楚背后到底有什么阴谋。”
她本以为这件事已经结束了，可如今看来还不仅仅这么简单。
她忽然背后发凉，一语道破真相之后的感觉真是食髓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