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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嘉留在结庐内处理文书,眨眼间就到了冬季。
郭嘉披着轻袄,坐在门外的大石头上,收取最新情报。
“没想到袁将军会错到如此程度,我真是服了他。”
郭嘉叹了一口气。
“……他做了什么吗?”
阿义在一旁奉酒,不解郭嘉所言。
“曹将军……不,应该称曹公了,他迎天子都许,天子封他为大将军,封袁将军……不,同样也该称袁公了,天子封袁公为太尉。袁公以在曹公之下为耻,不肯接受,之后曹公让出大将军给他,才终于接受。”
郭嘉放下竹片,对阿义说明。
“所以大将军比太尉大?”
阿义听到一堆名词,脑袋有些转不过来。
“对啊。”
郭嘉点头,先解决阿义第一个疑问。
“……那是做错什么?”
阿义双眼尽是困惑,不懂郭嘉的意思。
“我打个比方。今天有大人送甲、乙小朋友糖果,甲方原先不吃这颗糖,乙方就拿去了。乙方舔得津津有味,甲方看得不高兴,就要乙方交出那颗糖果。乙方知道甲方拳头大,不敢得罪,只好将舔个几口的糖果交给甲方了。”
郭嘉两只食指动啊动,象征甲、乙双方的互动,供阿义了解。
“好恶心……”
阿义皱起眉,对舔过几口的糖果毫无兴致。
“是啊,好恶心。”
郭嘉点了头,同意阿义的想法。
“真不知道这是曹公的阴谋呢?还是袁公太沉不住气了?”
郭嘉抬起头,进行推理的乐趣。
“如果说是曹公的阴谋,就是曹公引诱袁公跟他换位置,屈就司空与车骑将军,使天下人认清袁公是不忠却又想居大位之徒。”
郭嘉左手比了一,代表这是第一个想法。
“如果说是袁公沉不住气,表示曹公也得意忘形,以为迎天子便可居大将军、相国之位,直到袁公抗议,才不得不让出位置,变得像闹剧一样。”
郭嘉右手比了一,提出第二个想法。
“……结果有差吗?”
阿义听完后,认为不论哪种解读都不会影响结果,不知郭嘉为何要各自论述。
“有差囉~”
郭嘉轻敲阿义的头,但已无进一步解释的打算。
“我比较好奇荀司马的近况。”
阿义抚着头,比起那些高高在上、未曾蒙面的大人物,他更想知道认识的人。
“荀君改任尚书令、侍中,尽心尽力‘辅佐’天子。”
郭嘉加强辅佐二字,露出慧黠的笑容。
“啥?”
阿义一头雾水,对郭嘉各种巧妙的暗示依然不解。
“他有王佐之志,辅佐天子有何疑问?”
郭嘉不与阿义解释,迳回以世俗之见。
“喔……”
阿义摸着头,觉得有些奇怪,但又提不出问题何在。
“好无聊喔。”
郭嘉突然躺下,发出了怨言。
“老大,不要躺在地上,会着凉的。”
阿义急忙扶起郭嘉,不让郭嘉与冰冷的地面接触。
“好久没看到荀君了,他怎么都不来找我。”
郭嘉闪过阿义的搀扶,侧躺含怨的姿态如深闺怨妇,让人又好气又好笑。
“老大又没寄信,他怎么会来啊。”
这次阿义倒是精明,直接指出问题点。
“我不寄信他就不来,总是要我主动,真是讨厌的男人。”
郭嘉坐起身,发出如少女的娇嗔。
“那么……我帮老大写信如何?”
阿义大字不识几个,也想效法倩人代笔。
“罢了吧~”
郭嘉挥了手,劝阿义不要自暴其短。
“如果他不来,也就是我对他不重要。”
郭嘉回过身,对阿义施以夸张幅度的微笑。
“(到时,我也应该放弃了。)”
郭嘉抚着略闷的胸口,这是经过数个月思索后所得到的结论。
“荆州局势变化莫测,要专心收集情报了。”
商团在中原地区站稳脚步,有扩充的可能,郭嘉从商团的交易情报中,选择了荆州。
曹操迎立汉帝都许后,荆州的局势大变,郭嘉藉商团获取珍贵的情报;同时,荆州情势稳定,各州涌入的移民类型多元,商业繁茂程度不下河北。
“(如果要移居,我也想到温暖的地方~)”
第三个原因是郭嘉的个人喜好。比起寒冷的河北,干冷的西疆,战乱频仍的扬州,瘴疠之气更重的江东,荆州是最好的居住地。
若是无法仕官,郭嘉欲评估定居荆州的可行性,索性搬到荆州,专心经营商团。
“嗯……卖情报给诸侯们大赚一笔如何?”
郭嘉拿起笔,想到一个好主意,轻笑了几声。
郭嘉会烦恼,会不安,但他不会一直原地踏步。
与其因无谓的思虑浪费心神,不如做些事情,寻找新目标。
“老大,你在吗?”
阿义敲门后直接入房,看到正准备动笔的郭嘉。
“喔呀,真是没礼貌呢。”
郭嘉望着阿义,稍稍叱责了阿义。
“最近有首诗很常听到,听不太懂,但总觉得有些熟。”
阿义搔着头,将阿续抄录的诗句交给了郭嘉。
“修长的身材,端正的容颜,凛然的气质,优雅的仪态,飘逸的长发……等等,这不是我说的吗?”
郭嘉唸了几句后,认出这是他的情诗。
“……所以是指荀令君?”
阿义以右拳轻敲了左掌,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从哪里听到的啊……”
郭嘉快速浏览一次,诗句完全相同,不解在邺城宴会中的创作为何会流传到颍川。
“阿续说从客栈投宿的歌女、乐师聊起先前夏侯将军设宴的事情,听说这首诗很受官员喜欢。”
阿义抬起头,转述阿续的话语。
“……夏侯将军?我又不认识他。”
郭嘉眯起眼睛,很想怀疑这是阿续与阿义的共谋,但他当时赴宴没有带阿续,事后亦无与阿续提起此事,可知并非两人所为。
“可是他们好像知道是老大耶。”
阿义眼睛微睁,也感到困惑。
“我又不有名。”
郭嘉摇了头,自认只是名小幕僚。
“然后呢?就这样?”
郭嘉又看回商团资料,不去管莫名流传的情诗。
“喔,我就跟他们说郭嘉罢官,回颍川老家去了。”
阿义带着灿烂的笑容,灿烂到让人想捉住他的衣衽的冲动。
“……啥?”
郭嘉放下商团资料,对阿义露出难得的威胁神情。
“老大的诗这么有名,要当官应该不难吧?”
阿义不理会郭嘉的威胁,径自补了一句。
“我又不是去聘任写诗的。”
郭嘉揉起眉心,突然发现阿义的脑袋可以如此灵光。
“可是阿续说荀令君之前为曹公聘得不少人才,代表他们很缺人,老大混个职位还好吧?”
阿义双眼闪闪发亮,觉得这是好主意。
“我说啊……要当官不是那么简单。没有家世、经历,能当个门客就偷笑了啦。”
郭嘉叹了一口气,即便阿义说得毒辣,但他连个“职位”都没有资格。
设置官位不是谁说得算,曹操能安插荀彧入尚书令、侍中职,是因荀彧有此资格,不是单纯因人设事。
“可是之前老头不就是吗?”
阿义偏过头,想起志才的经历。
“那时的曹公不过是代理兖州牧,现在可是司空了,眼界与规格都不同了。”
郭嘉虽是酸了曹操,实暗示官位运作不是如表面简单。
“有荀令君的推荐,应该没问题吧?”
阿义不气馁,相信郭嘉有仕官的可能。
“那你说,荀君都推荐了谁。”
郭嘉吐了一口气,决定点醒阿义。
“啥?”
阿义没想到郭嘉会反问他,显得不知所措。
“锺元常是颍川四长之后,在朝任廷尉正、黄门侍郎;荀公达是荀君的姪子,也曾任黄门侍郎;荀仲豫是荀君之从兄,亦在朝任过官。他们共同特色都是世家大族。”
郭嘉一连举出三位,随即看回商团资料,不再回应此事。
“这……”
阿义从郭嘉的神情中读出哀伤与自卑,默默退出了房间。
阿义走到门外,用力点了头。
“(我真是幼稚,竟然跟阿义闹起脾气。)”
待天色微昏时,郭嘉写好了商团发展草案。
郭嘉看向隐隐透入的余晖,想起方才之事。
阿义与阿续都是为郭嘉着想,相信荀彧不会错过郭嘉,但越是如此就越让郭嘉感到焦躁。
汉帝都许是大事,甫接下大任的荀彧,有多少要事得处理?
郭嘉理解,但他不高兴。
因为,郭嘉想知道荀彧对他的感情,是出自一时的意乱情迷,还是权谋计略,抑或是……
“写个信……也没这么难吧……总是要我写……”
郭嘉蜷伏于桌几上,如同少女思慕远方的才子,却打死不承认。
单论身分,郭嘉无法与荀彧推荐的贤士相拟,所以郭嘉欲从荀彧的态度,窥知荀彧对他的期待。
郭嘉不愿主动写信,是不以此逼迫荀彧回应,要真正体认荀彧的想法。
“一年就要过去了……”
一天将过,现已冬季时节。
“……好睏,睡个觉好了。”
或许是刚才赌气,郭嘉工作速度失当,工作结束便感强烈的睡意。
郭嘉趴在桌几上,如鸟儿飞过树梢般的速度沉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