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哈哈哈，我终于得到机会了！”
郭图一改平常苦闷的表情，在议事房内大笑。
“吵死了……就是出事嘛。”
辛评摀起耳朵，受不了得意忘形的郭图。
“这可是大事！”
郭图摇着辛评的肩膀，不准辛评等闲视之。
“（……是何事呢？）”
在未酉之交时，郭图等人集合颍川谋士团到议事房内，宣告将讨论大事。
这是郭嘉自举家迁邺后，再度得入议事房。
郭嘉左右观察，看到几名生面孔，但彼此都没有招呼。
“仲治，佐治去哪了？”
荀谌稍后入房，拿着预备的文书，询问辛评。
“他不会来，不用等他了。”
辛评挥了手，一脸无奈。
“他几乎不参与讨论，或许是有心事，你是他的兄长，要适时关怀。”
荀谌放下文书，不忘对辛评说教。
“我们是兄弟没错，我也很照顾他啊，但他就是闷在心里，我怎知道啊。”
辛评摊手，表示爱莫能助。
“又不是兄弟就感情好，当时你也劝不住那位王佐之才，甭理了。”
郭图拿取文书，分发给来会人员。
“……”
荀谌眼睛一闪，不再吭声，静静走到位上。
“（喔呀……真是尴尬呢。）”
郭嘉坐定位，不发表任何想法。
“人都来了，就开……”
郭图走到主位，兴奋召开会议。
荀谌握紧文书，对郭图所言耿耿于怀。
“不要在意……我下次会努力邀他来的……”
辛评坐在荀谌的身边，深感为难。
“会议要开始了。”
荀谌沉重翻开文书，试图将注意力放在会议上。
“（是故意的吧。）”
郭嘉双手空空，没拿到文书，知道郭图又使了小手段。
“唔……”
郭嘉睁着双眼，想办法看到荀谌手上的文书内容。
“……你没拿到吗？”
荀谌感受郭嘉的异状，将手上的文书交给了郭嘉。
“谢谢。”
郭嘉对荀谌微笑，翻阅文书，确认这次的开会内容。
“你拿去看吧，我知道公子要说什么。”
荀谌盯着郭图，以眼神暗示郭图。
“……前几天，袁将军接到陛下将幸河东的消息，因为我认识几名朝臣，袁将军特别嘱咐我接待之。”
郭图嘴角抖了一下，迟疑几秒才宣告这次的主旨。
“虽说是认识，但根本就不熟吧。”
辛评托着腮，不顾郭图的颜面，当众吐槽。
“好歹有共事几年，我认得出来！”
郭图指着辛评，态度高傲到有些滑稽。
“……讲重点。”
荀谌眯起眼睛，劝郭图不要浪费众人宝贵的时间。
“当今陛下乃董肥所立，非袁将军所愿，但因袁将军仁德广布，陛下逃离狼窟，自愿求得袁将军庇护……究竟是要迎好？不迎好？”
郭图如荀谌所愿道出主旨，并抛出了问题。
“沮都骑尉主张迎陛下都邺，挟天子以令诸侯，诸位以为如何？”
辛评道出方才沮授于政厅内的主张，询问在场成员的想法。
“听起来不差……”
几名人员交头接耳，对沮授的主张颇感认同。
沮授、田丰被公认为智识第一，深得袁绍的信任，即使颍川谋士吃味，也不得不承认两人的实力。
郭图好不容易争取使者一职，力求表现，想要获得比沮授更出色的见解，吸引袁绍的注意，提振颍川谋士团的发言权。
“……不差？袁将军要立的是已逝的幽州刺史，现在又说陛下是正统？这不是很矛盾吗？”
郭图啐了一口，对沮授的理论发出异议。
“人都死了，难道是他的小孩？别傻了。”
辛评打起呵欠，对于政务一向提不起劲。
“若不是他被袁术扣留，我还真想这么提议。”
郭图摇了头，他何尝喜欢二选一。
二选一，乍看单纯，实则最为煎熬。
如何从迥异的两者选择其一，考验的不仅是智略，更是决断。
若非刘虞之子因出使遭袁术扣留，至今未归，不然选择立他为帝，亦未尝不是一项选择。
“接受陛下，挟天子以令诸侯……听起来很好，但这样会使沮都骑尉变得更加强势。”
瞬间，与会人员陷入了低潮。
他们认同沮授的主张，但因派别之争，不能接纳之。
他们想不到不迎有何利益，除了重覆沮授的主张，没有其他的想法。
“（要迎就迎吧，反正你出使也有功。）”
郭嘉也想打哈欠，对于意识形态的会议没有兴趣。
郭图是为了否决沮授的见解而招集众人，他对众人一面倒的态度感到不悦，却提不出更好的见解，沦为意气之争。
“你怎么想？”
荀谌见郭嘉早早阅毕文书，又不发一言，欲问郭嘉的想法。
“你又怎么想？”
郭嘉露出无辜的神情，狡猾将问题推回荀谌。
“我在想兄长会怎么想。”
荀谌摇了头，尽显彷徨之情。
“（荀君……吗。）”
郭嘉盯着荀谌的侧脸，正色以对。
“兄长不久也会闻知此事，这次他会如何对应呢？”
荀谌苦笑，看得出他的自卑。
“……”
辛评听到荀谌的话后，面色益发沉重。
郭图因认识朝臣而有出使机会，荀彧未尝不认识其人，荀谌的担忧确实有理。
“你是谋士吧？”
郭嘉望着荀谌，带着慵懒的声调，反问了荀谌。
“……嗯？”
荀谌不解郭嘉突如其来的发问，陷入了迷惑。
“身为一名谋士，不再能献策，就会失去谋士的资格。”
因荀彧从未提起荀谌，郭嘉不知荀彧与荀谌的相处模式，对荀谌的认识有限。
荀谌蓄着胡，给人老成的形象，但他仅比郭嘉虚长几岁，是袁绍军内的年轻谋士。
荀谌资历丰富，气质沉稳，本应在袁绍军内大展身手，却迟迟没有献策，只因荀谌自认不如荀彧，处处模仿荀彧，想要变成荀彧。
为了更了解荀彧，也为了弥补缺乏兄长疼爱的心理，荀谌将更年轻的郭嘉视作弟弟，想要做个称职的好兄长。
荀谌终究不是荀彧，不论如何推想荀彧，也未解荀彧的下一步，为此不知所措，不再能出谋划策。
“你不用在意荀君的想法，说出你的想法就好。”
郭嘉隐约感觉他是被荀谌视作“弟弟”的移情对象，不是真正受到荀谌的喜爱，但因荀谌对他友好，他认为有必要唤醒荀谌。
“……荀君？”
荀谌皱起眉，不解郭嘉的称谓。
“迎也好，不迎也罢，总要选择一个。”
郭嘉的双手皆比“一”的姿势，并在荀谌的面前摇动，给人摇摆难定的观感。
“迎陛下的特色，同沮都骑尉所言，得如董党有挟天子以令诸侯之用，提振袁将军的声势。不过，陛下性格刚强，只能依赖袁将军，又有重振汉室之雄心，恐怕事事难如袁将军所愿……”
郭嘉的左手在荀谌晃过一圈，表达“迎”的主张。
“……嗯？”
郭图竖起耳朵，似乎听到感兴趣的言论。
“不错嘛，袁将军本就不承认当今陛下，若以血统纯正的贵胄为继，不仅可以控制汉室，又能彻底铲除董党。不过……”
郭嘉的右手才晃到一半，就被迫中止。
“就是那个！”
郭图发出巨响，似乎得到天大的好想法，急急忙忙冲出了议事房。
“（我还没说完耶。）”
郭嘉看向离开的郭图，在心内犯嘀咕，对郭图突然大吼颇有微词。
“不过……”
郭嘉正想继续说明不迎的主张时，荀谌伸出了手。
“不迎太过违逆，迎了比较妥当。”
荀谌摇了头，否决不迎的主张。
汉室虽曾中断，但整体延续超过四百年，直逼传说中圣明的周朝。即使汉室摇摇欲坠，随时都可能崩灭，但身为汉臣，荀谌对汉室仍存恭敬之心。
“友若……”
辛平皱起眉，露出有苦难言的姿态。
“（看来是分裂了……呢。）”
郭嘉知道辛评为何为难。
沮授的理论是好，但如何使袁绍从忠于汉室转为得以称帝，又不被天下人耻笑，实是非常困难。以袁绍现有的资本，需不需要为了美名，造成日后称帝的困难，是值得评估的。
反之，不迎汉帝，另立新帝乍看违逆，对袁绍可谓轻而易举。然而，这个赌注是可能会有其他诸侯迎当今汉帝，造成汉室分裂，增加新的敌人，不易统一天下，且新帝未必服从袁绍命令。
两者没有优劣，唯有选择其一，贯彻到底。
不过，袁绍幕下派别多，又疏于管理，造成幕僚结党，日趋恶斗，难以齐心。
无法齐心，就无法贯彻，最终将沦为一事无成。
郭嘉看向门口，对郭图的去向暗暗叹了一口气。
“最近，我突然觉得阿义很可爱。”
郭嘉回到房内，对佯装仆役打扫的阿续道出感言。
“……听不懂你想说什么。”
阿续回过身，接不到郭嘉突如其来的感言。
“我说话说到一半，某人就打断了话题，让我说不下去，谁知道他想做什么。”
郭嘉双手环后，随意坐在地上，嘟起了嘴。
“阿义总是一脸呆样听完我的话，提出一大堆的问题，虽然要解释很久，但他不会乱解读，自作主张。”
郭嘉托起腮，表达不满。
“那么阿义确实很可爱。”
阿续点了头，认同郭嘉的主张。
“那么讨厌我，每次都剽窃我的主张，是谁该讨厌谁啊！”
郭嘉以不让外人听到的声量发出怒吼，强烈表达对郭图的厌恶。
“既然如此，去向荀司马哭诉如何？”
阿续送上酒壶，不忘趁机重申前言。
“喔呀？那我送上珍贵的眼泪，请你一定要在它干掉前送达啊。”
郭嘉抽走酒壶，像孩童般握紧酒壶，猛喝一顿。
“也许请荀司马来邺城比较快。”
阿续抬起头，突然想到这个好主意。
“你干脆邀他们来邺观光好了，你正好当导览。”
郭嘉顺着阿续的逻辑，开了一个玩笑。
“……”
阿续不理会郭嘉，陷入了思考。
“（他不会是认真的吧？）”
郭嘉饮着酒，希望几个月后，不会收到荀彧邀他到酒馆畅饮的消息。
“有人来了，去打扫。”
郭嘉听到脚步声，催促阿续做好仆役的工作。
阿续拿着扫帚，到角落扫地。
郭嘉随意取来卷轴，饮酒观览之。
“郭嘉，你在吗？”
不久，一名文士在门外呼喊郭嘉，语气有些不耐烦。
“在喔。”
郭嘉呼应一声，动也不动，要文士自行入房。
“……这是之后宴会的邀请函，上面有注意事项，你自己看吧。”
文士听到回应，等待约略一分钟，不见郭嘉来迎，不得不主动入房，虽欲维持冷静姿态，仍让人感受到隐藏的怒意。
“喔呀？难得会邀我呢。”
郭嘉站起身，取走邀请函，略略吃惊。
“这次是大宴会，每位幕僚都能参加，少在脸上贴金了。”
文士完成任务，不忘酸了郭嘉一句，便快步离去。
“谢啦～”
郭嘉在文士的背后挥着手，感谢其的来访。
文士仿佛没听到郭嘉的感谢，头也不回。
“态度真差。”
阿续见文士离去，关上门后，发表意见。
“他没忽略我，我的态度也不好，难而可贵了。”
郭嘉打开邀请函，为文士稍微说些话。
“既然如此，为何不和颜悦色些？”
阿续望着郭嘉，叹了一口气。
“我一直都是这样，突然转性还得了？”
郭嘉笑了一声，不因对方尊贵与否，而有不同的态度。
“邀请来自汝南的美丽歌姬月泉，欲让众人一览汝南之美……好像很有趣。”
郭嘉将邀请函交给阿续，吹起了口哨。
“……你根本是想喝酒吧。”
阿续不相信郭嘉会为美丽的“女性”动摇，纯粹遥想宴会将有美酒罢了。
“我也是欣赏美人的～”
郭嘉晃着食指，他并没有厌女情怀。
“宴会人多口杂，不可谈论军政等要事，违者惩戒。”
阿续看到文末的但书，提醒了郭嘉。
“玩乐就要好好玩乐，谈那些多伤感情？”
郭嘉饮着酒，对阿续露出自信的微笑。
“连蒙尘的陛下都不得不来投靠袁将军了，袁将军能不高兴吗？”
郭嘉呵呵一笑，道出这场被突然举办的宴会的缘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