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三十三回：双极会越人定论，三方现汐凉迷魂（1）
越人在帐外点起了烟草，嘬了一口，冷冷地道，“有百媚生在身边的临浪只是临汐凉而已。”
魏颖这才知道司马本名，难怪先前越人和秦如姑娘都唤过司马为“凉凉”。看来凡是知道“凉凉”二字的，都知道司马的真正出身。
魏颖本在府上静候临浪的消息，却等来了大将军幕府的传唤，才知赂极阁尊和阁宗竟进入了军营。
他不知这意味着什么，但还是依照临浪昨夜的指示，安顿好士兵防守，以免修极出击。他迟迟才往议事帐赶去，半路却遇上独自倚在角落的越人，与往日微笑的神情大不相同，目测与这几个赂人有关。
魏颖借机向越人询问了他们的信息，越人只叫他格外留心阁尊百媚生，并说了那句奇怪的评论。
魏颖道，“大夫其实不必在外头等着，随我进议事帐是没关系的。”
越人似嘲讽他的无知，“你觉得我会想去吗？”
“是因为那阁尊？大夫与他可有旧怨？”
“有，但忍受他这种人渣，我还是做得到的，你们大司马才是我受不了的。”
魏颖疑惑，“大夫真心关切我们司马，何来这一说？”
越人冷笑，“魏颖，如果你也真心关切你们司马，根本不需要我多嘴。你只管去旁观，自然明了。”她挥手拨着空气中的烟圈，催促魏颖道，“你别在我这儿耽误了，尽吸些毒物入肺，赶紧去找你们司马吧。”
魏颖应下，疾步奔向议事帐。帐中只有寥寥几人，除了临浪和赂极的人，就是知道昨夜风波的玄穆、玄倓、玄烙、秦飞将，和各自亲信，以及苍滨世子水流扬、杨晓风、梧菁三人。
魏颖安静地绕到临浪身边，没有打断几人对话，然而，临浪莫名地很在意他姗姗来迟，瞟了他一眼。
她的神情里有种形容不出的悸动，手脚的小动作不断，目光却稳稳地停驻在佩戴额冠的银发赂人身上。
他大胆地猜想，越人警告他的，必是此人了。
百媚生道，“本尊已着手清理门户，但季宗负伤逃脱，我们担心仍有残党欲孽会试图完成刺杀，以此破坏赂颜两极间的平衡稳定。本尊知道颜极如今还要抵御修极的入侵，因此，特携双宗前来，诚心助各位一臂之力，尽早解决这些不必要的麻烦。赂极的叛徒当由我们亲手解决，各位不必忧虑，遗憾的是，我们不能确定他们的颜极同伙。鉴于他们书信往来频繁，必是路途不远的西方国家。不过，本尊只知赂极诸事，对颜极了解甚少，想来各位应有更好的推测。”
玄穆将信将疑，便故意假装无知，试图套话道，“若真如尊主所言，既然目标是我玄焰丞相，为何刺客会伤及司马？”
百媚生道，“应是误伤，不能成事的人，什么都做不好，也不值得信赖。本尊疏忽，还请大将军见谅。”
玄穆没有信服，“我方丞相暂时无碍，但司马却因贵阁的‘疏忽’，白白从鬼门关走了一趟，尊主这句道歉，应同司马说吧。”
百媚生没有立即回应，似还有些意外，明显并非真心致歉。
“啊没有关系的！”临浪竟明朗地抢先替百媚生说话，“也不是尊主的错，是我正好撞上了，太不巧而已。”
百媚生微笑道，“司马善解人意，倒令本尊惭愧了。”
临浪也报之微笑，略带羞怯道，“都是应该的。”
这一来一往可着实把玄穆气得不轻，从开始对话，临浪就不断地拆台。
先是在他质疑百媚生入颜动机时，临浪却特别感谢其屈尊前来；
他继而指控烟花阁妖术使无辜者致死，临浪却轻信叛变之辞为其开脱；
等他再谴责刺客潜伏联军之举已伤及颜赂关系，临浪竟说什么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他且当临浪对政事愚钝，然而，提到自己重伤不起、险些没命，居然也当作无所谓，还一笔带过了那么多人提心吊胆的日夜。
再看临浪格外殷切依人的表现，眉目含笑，面露绯色，玄穆的双眼都要冒出火星子了。
怎么回事？是疯了，还是吃错药了？连狗被踢了一脚，都知道躲开，又不是懵懂幼童，好好个人，怎么突然无知到连狗都不如？
百媚生讲得越多，玄穆越是不信。
临浪先前说过，三尊五宗之中，宗主才是真正手握权力的人，那为何烟花阁的两个阁宗都一声不吭，只有百媚生在不停地说话呢？玄穆知道临浪是出于好意才告诉他赂极的情况，他不可能多问，只是暗中分辨百媚生的说辞，但又找不到其他纰漏。
手下出现叛徒，首领亲自前来补救，利用秦飞将行军多年，树敌众多，更与苍滨人有血海深仇，把责任全推给了苍玄暗斗。
这其中几分真假都不知，但偏偏玄穆此时不敢拿父亲的命下注，无法拒绝他们的帮助。他心想，但凡临浪能正常点，他都不至于七窍生烟。
百媚生把话说得圆润好听，“我们接下来几日必会低调行事，大将军万事无忧，只需专心寻找想谋害丞相的颜极人，才能以绝后患啊。”
玄穆质疑道，“尊主如何知道刺客何时下手呢？”
百媚生的俊容上拂过一丝傲慢，“只能说是赂极武学的神奇之处了，只怕各位无法理解，不过……”他冲临浪莞尔一笑，傲慢都化为柔光，打在脸上，“司马大概是明白的吧。”
临浪果然不负众望，啄米似的应和着，“嗯嗯嗯，尊主所言极是呢，自然不便解释，只要有尊主在，还有什么可忧心的呢？”
玄穆差点骂出来了，他的瞳孔地震似的颤动，气得差点翻了白眼。好家伙，这是自认赂极身份了？
临浪的大司马之位，是当初联军成立的条件之一，为制衡玄焰军权特定。无论临浪做什么，哪怕是迎入苍滨叛军，玄焰王也只能在王座上发怒。
但临浪若是赂极刺客，一切都将天翻地覆。
玄穆心里清楚，数百年来颜极对赂极的排斥，是世上最沉的卯，足以活活溺死水里的鱼，谁会将兵权交给自己恐惧的人呢。
他遂立即对临浪大声喝道，“你一个若如人能明白什么？自以为自己多聪明，什么都能一说就通？你要是真对遇刺既往不咎，这儿就没苍滨国的事儿！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少在这儿胡说八道！”
临浪被训得懵了，完全没意识到危机擦肩而过，忽闪的眼睛分明在怪他发脾气。
百媚生只淡淡一笑，适时地安慰临浪道，“凉凉，没关系，你刚刚康复，万不要辛苦，我们来安排就够了。本尊只希望来帮忙，并非增添误会，既是大将军的领地，自然全凭大将军做主。”
临浪怔了怔，心想，这也是她的领地呀，座中的人，若真要走一个，怎么就轮到她呢？但这个想法只是一带而过，总之，百媚生是关心她的，不知道玄穆是什么毛病。他跟百媚生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没有她在，能沟通好吗？
她正欲争辩，水流扬率先起身，“尊主说的是，司马昨日才康复，还是多注意些吧。大将军和两位幕府将军都要议事，司马幕府也须安顿晨间防御，我们还有修人要对付。”
临浪听了，向魏颖问道，“魏颖，你按我计划的做了么？”
魏颖故意撒谎道，“没来得及做完。”
临浪心中一惊，这还了得？修人若有所举动，他们必因小失大。但她一时不好发作，僵硬地向百媚生告辞，叫上魏颖和苍滨众将，匆匆赶回幕府。
离议事帐有了些距离，她忍不住冲魏颖一连串地发火，“没做完为什么来找我？我昨天有没有说清楚？你不明白的，为什么当时不问？孰轻孰重，心里没有数么？平时都安安稳稳的，我是当你靠得住，才去干别的，你怎么回事？”
临浪急着打点军队，训了跟在身后的魏颖一路，话语也越来越凶，似是真的动怒了。魏颖见识过临浪发火的时候，也不敢吭声，默默挨骂。
水流扬等人也担心修人进攻，左右帮忙，然而很快发现诸事都已安置妥帖。备战的各兵种小队悉数按时到齐，军马和战车都井然有序，阵型也如前日演练，分毫不差。幕府里操练的军队也在校尉们的带领下开始晨练，似乎任何没有失误。
水流扬意识到魏颖的用心，大概也看不下去临浪的苛刻，难得替这个玄焰人说了几句好话，“司马不必担心，我看长史做得周全，没什么疏漏。只是严以自律，才谦逊了一句。”
临浪尙未从又急又怒中平复，横竖看谁都不顺眼。但她不便当着苍滨将士的面责怪水流扬，遂更冲
魏颖发火，“你做完就是做完了，没做完就是没做完，有什么可谦逊的？我白浪费时间在这儿跟你跑这一趟，弄得慌里慌张！核查来核查去，府里上下还以为出什么事了！你今天怎么回事啊，能不能好好办事了？”
要说这群备战的苍滨将士，入营以来，没少挨临浪训斥。临浪练起兵来极其严格，骂起人来也绝不含糊，将士们对此都不陌生。
但营里素来传闻临浪与魏颖是跨越苍玄恩仇的情谊，在临浪受派后方时，魏颖也曾随行；这次临浪遇刺，也是魏颖所救。谁知临浪急了，连救命恩人也不顾，劈头盖脸地骂。
将士们一个个地更是多怕了临浪几分，丝毫不敢放松，认认真真地听命，生怕轮到自己被这股怒火波及。
还好，修人没有进攻。
临浪缓了缓情绪，命大军恢复日常训练，只留下一队骑兵勘测周边。
魏颖想着司马一向通情达理，等她心情好些，只要能好好地和她谈谈百媚生的到来，兴许她能克制下自己。
谁知他们回到幕府时，只见百媚生正独自等在府外，两个阁宗不知去向，倒是侍卫长萧疏篱在一旁立着。
魏颖还在小心地看着司马的眼色，然而，本是余怒未消的面容，一秒阴霾转晴，拧巴的五官像流云一样舒展开来，笑颜如春阳。
临浪立马遣众人去训练，随便给魏颖派了些零碎差事，又一次，独自颠着轻盈的碎步迎百媚生去了。
魏颖逮住萧侍卫长问道，“百媚生怎么过来了？另外两个呢？”
萧疏篱道，“说是来找司马叙旧的，其他两人去安置休息了。”
“大将军知道吗？”
“知道，是大将军吩咐下来的。”
魏颖轻轻地叹了口气，穆帅明明也多有疑虑，为何不多加阻拦。
他理解了越人的话。
眼前的司马，心急气躁，不讲道理，眼里只容得下那百媚生一个人。虽说对这一人极尽温柔殷切，但不似过去对太行人的亲密，更没有在秦如姑娘面前的随意，反而处处流露着卑微的拘束，哪里还有平日天不怕地不怕的冷傲，和心底温软依人的烂漫。
这样的司马不是真实的，他也不喜欢这样的司马。
百媚生这个人必须滚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