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三十三回：双极会越人定论，三方现汐凉迷魂（2）
司马议事帐内，百媚生温柔道，“凉凉，沙场很艰苦吧。”
他蓝色的眸，像秋波里倒映的晴空，她是尘世的一片羽毛，仰望着旷世无垠。
她微笑着点点头，用清甜的女声道，“嗯，还好。”
百媚生心疼地端详了下她，叹道，“你虽藏在盔甲里，脸上却明显瘦了很多。你父母如果知道你在征战，一定会担心的。”
她听了，眼中顿时闪着小心翼翼的喜悦，“尊主最近见过他们吗？”
百媚生淡淡地笑道，“他们还好，当然，也只是相对而言。毕竟白发人送黑发人，这样的痛苦论谁都很难走出来。”
她的目光黯了黯，脸上划过一丝瞬息即逝的哀伤，犹犹豫豫地说出反复惦念的问题，“尊主，你去看我父母时，他们……有提起过我么？”
不知为何，百媚生突然有点冷漠，反问道，“你主动联系过他们吗？”
“没有的，”她连连否认，“我知道是非轻重，不会做这种蠢事。”
百媚生似多了些戒心地道，“那就好。”
怕他不相信自己，她再次强调，“我不会做任何危害他们的事。”
百媚生并未在乎，淡淡道，“还是多给他们一点时间吧。不管怎么说，江醉也是他们从血肉中分离的亲生儿子，你该多理解一些。”
她有些慌张，立马急于分辩，“我知道的，我明白的。”她这样说着，眼中却多有湿热。
这个意思，应该就是说，没有吧。
她低头回避视线，落寞地轻声辩解道，“我只是想知道他们过得还好么……我是说生活方面，缺不缺东西。”
百媚生似察觉她的低落，又恢复了温柔的语气，安慰道，“你先前说你找到亲生父母了，他们都以为你有了新的家庭，也不能怪他们，你说是吧。”
“我当时只是不想他们担心。”
“我懂。”百媚生顿了顿，“其实，我也有事想问你的意见。”
她听了，表情也重新明朗起来。百媚生居然要问她的意见，她乖巧地频频点头，“什么事？”
百媚生忧伤地轻叹一声，“江醉当初走的时候，事涉烟花阁，我们什么都没有说，现在想起心里也不是滋味。”
“尊主别这么说！”她觉得这么讲很荒谬，也不想和他谈起哥哥，遂打断了他，“所谓花开蝶满枝，树倒猢狲散。尊主能在那个时候，让我回到赂极安葬他的遗骸，这份恩情，我会永远铭记的。”
百媚生淡淡一笑，不置可否，继续道，“但现在与那时不同了，动荡都已过去。凉凉，有本尊担保，你完全可以回家。你若在颜极有亲人也罢，但既然那是个善意的谎言，也是时候了结了吧。虽说退隐总归是退隐，但至少你会和家人团聚，也不必遥隔万里，担心他们的生计和安危。”
她惊讶地看着他，“真的么？尊主肯为我担保？”
“当然了。”百媚生的笑容愈发柔和，“我来的路上听到不少流言，你毕竟是女孩子，何必遭这样的罪？江醉要是在天有灵……唉，也会希望你和真心关爱你的人一起过好生活的，本尊也希望能完成他的遗愿。”
她呆呆地注视着他，半张着嘴。世界在脑海里疯狂地旋转，仿佛头顶盘着那只少时丢了的风筝，以为断了一生的线，突然触手可及。
哥哥临江醉意外身亡后，赂极遍传他是二十五人之一——在位十年的晚山阁仲宗春朝。事实上，二十五人不止在颜极臭名昭著，在赂极也令人敢怒不敢言，毕竟，谁喜欢自己的命运掌握在别人的手里呢。
坍塌是一瞬间的事情，最后连同姓兄弟都为避嫌，拒绝安葬他。
数不胜数的仇人，一夜之间，全追到了临家老宅。这其中，除了因春朝杀伐决断而煎熬的人，想必还有那些庸碌之徒，将自己看的见却得不到的嫉恨，发泄殆尽。
她时常会想，这群人和杀了师父的那群人，是不是一群人。
她当时身在苍滨，又是临锋、洛幽夫妇收养的颜极小孩，与赂极过去的杀戮无关，巧合中躲过一劫，却被迫从此与临家彻底了断。
她因哥哥英年早逝而倾覆的天地，一夜之间，又一次倾覆，虚虚实实地落回了该有的模样，然而一切又都变了。
不幸中的万幸，江醉死在烟花阁的领地上。身为阁尊的百媚生，拒绝向叫嚣的人群妥协，保住了江醉的遗体，她才得以秘密地安葬了哥哥的全尸。
下葬当日，同为阁宗的二十五人，只一人出席。
如今要旧事重提，百媚生说的简单，又一句“担保”，但上一次他担保她回到赂极安葬哥哥，已受到多少责难，这一回，要她重返临家，他又得付出什么代价呢？
见她愣着，百媚生似笑非笑，稍显不满地道，“怎么，不想回家么？在这边……是有心上人了？”
“没有没有，”她脸红地低下头，“只是尊主不会太为难么？”
百媚生释然一笑，“你不必担心，只管同我回去就好，我会处理的。而且，就算你现在有喜欢的
人，等回到赂极，烟花阁的宗主你随便选，就是赂极最美的女子也没这等殊荣，不比这异世颠沛要好得多？”
她觉得心跳得飞快，他既然都这样说了，“尊主，那我……”
“司马！”
她刚起了个话头，魏颖猛地闯进了帐里，吓了她一跳。“魏颖？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哦！”魏颖匆忙间还没想好借口，只顾着打断司马的回答，不假思索地谎称，“穆帅找你！有要事！”
果然，临浪不敢耽搁，只得送客，却一直送到休憩处。
路上魏颖紧紧跟随着，也不便继续讨论私事了。百媚生依然不忘关切，“昨晚没休息吧。白天要应付修极，晚上还要担心刺客，你太辛苦了，今晚只管好好休息。有我在，你不需要担心任何事，知道吗。”
她很感动，她可以完全依赖百媚生。他什么都会，什么都知道。而且，他还愿意照顾她。
但她不是能束手旁观的类型，说道，“我先前答应过玄穆会保护秦丞相，虽然真的很感谢尊主，但我也想帮忙。”
她很担心百媚生误会她不信赖她，但他只是拥住了她。
即使她蹬着长靴，他依然比她高很多，要低下头，下巴才能轻轻地抵在她的头顶，他用充满魅力的低音缓缓道，“我阁的妖灵对你有害，我只是不希望你再受伤。不过，你也不必担心，没有越人，我也能抽离火灵，一定不会让你出事的，你想做什么都行，好不好？”
她的目光像小白兔在蹦跳，面如粉扑地点点头，不知是她脸上发烫，还是他胸口温度炙热。
直到百媚生离开，她才揉了揉脸。很久没有保持这么久的微笑，脸都要酸了，只是心慌乱地猛跳了一阵，但始终没有暖起来。恍惚了好一阵，才想起玄穆找她。
“司马，”魏颖一把扯住她，低声道，“司马，你的声音……”
“嗯？”她才发现自己还用着原声，佯装清嗓，瞬间换成伪声，“哦，我刚忘了，没事了。”
魏颖下垂的目光扫在地上，“您刚才是没听到我去找您吗？”
“哦，我没太注意。”她其实也有些后怕，若那时来的不是魏颖……不过，有百媚生在，她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她可以回家了，遮掩过去，漂泊未来，终于都有一个终点了。
想到这儿，她的语气也温和了不少，对魏颖笑了笑，“你脚步轻了不少，是有好好练功吧。”
魏颖眉眼微锁，不知在担心什么，却什么都没说。
她想，大概还为赂极刺客不安吧，便安慰道，“魏颖，一切都会好的，秦丞相不会有事的。我得去见玄穆了，好吧？”
她脚下走着，但放不下心，忍不住一步三回头，魏颖的身子僵的像冰块，很慢地转身离开。她不禁犯起嘀咕，今天大家都是怎么了。
虽然魏颖离开了，但他没有回府，而是去军医馆寻找越人。
越人脸上一副似早有预料的假笑，“你们司马干什么了？”
魏颖面如秋木，似有肃杀之气，声音也低沉阴晦，“司马的家在哪里？”
越人机敏地转转眼珠儿，“她不是自称若如人么？自然在若如城。”
魏颖面无表情，“百媚生知道的司马的家在哪里？”
临家？越人觉得古怪，“你是说地址么？宅子都被烧成灰了，还有什么在哪里的。”
魏颖皱着眉回想百媚生的话，又问道，“那她家人现在在哪儿？”
“听说是出海退隐了，怎么突然问这个”
“百媚生要带司马回家！”
越人这才认真起来，瞪大了眼睛，“什么意思？回哪儿？”
魏颖干脆把早上发生的事和他听到的话，都给越人学了一遍。当越人听到百媚生居然说没她救治也行时，顿时火冒三丈。
百媚生是故意的。
师妹喜欢他，他可是一清二楚的，他的功力也在她们二人之上，魏颖偷听，他必是知道的，也不刻意躲着讲，根本就是等着魏颖学给自己听的。
嗬，有意思，这算是宣战么！
越人压下怒火，思索片刻，问魏颖道，“你们大将军因我是赂人，到现在也不信我，你怎么就肯跟我讲这些？”
魏颖不假思索，“只要对司马好，你是哪国哪极人，都无关紧要。大夫对司马尽心尽力，我都看得到。”
“是么？”越人故意挑衅，“那你对司马的好，真是纯粹的关心么？司马要是离开，对你也没有好处吧。”
魏颖爽快地承认，“没错！司马必是能成大事，我作为她的长史，自然水涨船高，这点我从一开始就和司马挑明了。”
越人心里暗想，师妹知道是知道，会不会选择性遗忘就不一定了。但不管怎么说，魏颖也算是个坦荡的人，而师妹，决不能跟百媚生走。
“好，既然你信我，那你好好听我这话。”越人再次细听周遭，确定无人后，方低声道，“刺客到底想不想杀秦丞相，我说不好；但是百媚生想对你们司马不利，我是确定的。百媚生再有本事，也不可能有能力为临家拨乱反正，他想带她离开，绝不是好事。如果我的修为能再高点，必直接杀了百媚生，可惜我现在不行，你们颜极人更不行。不过，量百媚生也不敢在颜极军营里轻举妄动，只要司马不出这军营，就应该是安全的。”
“所以，我们需要想办法说服司马留下来咯？”
越人思索片刻，道，“你先盯着她，她现在脑子不清楚，别让她继续被百媚生哄骗，我可能还有个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