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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第十七回:言语妄侍子含怨,红线乱姊妹阋墙(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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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无花打理好杂物,转眼已是中午。她想等着借凝主子回来午憩的时候,得空私下去找魏颖。然而不等玄凝回来,大侍女翠缕就先伴着玄冰公主露面了。

    无花忙迎接,“冰主子。”

    玄冰微笑道,“凝儿在么?”

    “凝主子还未回来,主子要留口信么?”

    玄冰的笑意渐退,“她还在大司马那儿?”

    无花低头默认。

    玄冰沉吟道,“你去叫她回来,说我在这儿等着她。”

    无花只得去司马幕府寻人,硬着头皮找到玄凝。公主姐妹两个要单独说话,她赶紧抽身出来。

    明明是玄冰命令玄凝回帐,她却仿佛无事发生,像恰好在路上遇到妹妹似的,泰然地抿着茶,笑道,“凝儿,回来了?这几天都没怎么看到你,怎么忙到想见一面都难。没事吧?陪姐姐坐一坐,正好今早府上后厨多做了好些点心呢,都是你爱吃的”

    然而,这么个能心里会意就绝不戳破的含蓄人,却有个最是直爽的亲妹妹——就是要打架,凝儿动手前也会让对方知道个明明白白。

    姐姐以为的修养,在凝儿看来,更像是一种挑衅,嘲笑着自己的小动作不值一提。她最恨玄冰这样,表面上装得完美,宫里的人都觉得这位长公主温柔可亲不管事,实则洞若观火。

    凝儿直勾勾地盯着姐姐,冷酷地道,“这里又没有别人,你真要跟我装无事?”

    玄冰没有生气,淡淡问道,“大司马可还好?今天还有好些伤员问起来呢。”

    凝儿生硬道,“他挺好的,姐姐想说什么直说便好,何必假惺惺关心司马如何?”

    玄冰心中不悦,但仍尽量微笑道,“司马复原事关重大,我问下他的情况,如何就是假惺惺?”

    凝儿挑了挑弯眉,不屑道,“姐姐的心思只有姐姐才知道,没有事的话,我先走了。”

    玄冰道,“你等一下。”说着推了推桌上的花瓶,道,“这是倓儿今早送来的,看你不在,就留在我那儿了,你好好收着吧。”

    凝儿这才注意到多出来的一束君子兰,花苞半张,在桌上翘起橘红的馨蕊微笑着。如一捧贪恋田原的朝霞,被葱绿蓬勃托起,火热地踮起脚尖旋转。

    她惊讶道,“哪来的鲜花?”

    玄冰道,“倓儿说是昨天黄昏在城外勘察时发现的,知道你喜欢兰花,特地采回来给你。”

    原本尘封的心弦颤动了一下,玄凝眉眼转而柔和,却很快又摇头道,“他送这个来干什么?这可是瓷瓶,上路带着最不方便了。怎么也要制成干花再说。”

    玄冰怔了怔,口气不悦地训道,“玄凝,倓儿战事辛苦,还惦记这边,你不要太过分了,你要记着你有婚约在身。”

    玄凝在军中自认女将身份,非常不高兴常年深闺的姐姐说话压她一头,冷笑道,“姐姐不如多关心自己吧,有婚约的不止我一个,但至少我还有人惦记,姐姐有么?”

    玄冰顿时阴沉了脸色,严肃道,“玄凝,我作为长姐,不过好意提醒你,不要做出糊涂事。倓儿与你青梅竹马,知己知彼,对你的专情,你不要太当玩笑。光凭着他作为将门虎子的出身地位,手握玄焰副帅大权,父兄皆任朝堂一等重臣,就能让多少家族可望不可即。更不必说他相貌堂堂,英姿勇武,与你相配。你好好想想自己现在的行为,若是父王母后知道了,会怎么说?大司马现在少见平日相熟的将军,多少寂寞,才会时常见你。等他复原,与盟友重聚,哪里还会在意你呢?”

    玄冰苦口婆心地继续劝道,“你不要被他这一时热情蛊惑。玄将军们对他的评价,那些侍卫侍从说的话,难道忘了么?好好想想他平日里是什么样的人吧!身边总是莺莺燕燕,性格晴雨不定,举止也阴冷极端,神秘莫测。既没有倓儿英武,也没有倓儿坦荡,不过暂时在联军里位高一点。但是出了这联军,区区少将,还被苍滨罢免。你是父王的女儿,他是苍滨若如城的遗孤,这件事不会有好结果的。”

    玄凝静静地听完,没有反驳,却微微一笑,狡黠地问道,“姐姐不想知道我这几天都和司马聊些什么?”

    玄冰不曾料及她的反应,怔怔地顺着道,“什么?”

    玄凝道,“我和大司马聊了些玄焰的杂谈八卦。司马心善,说之前穆哥哥忙到饭都吃不上,担心是魏颖的调离,导致照顾穆哥哥的人手不足。司马特意问我,穆帅在营里除了苏长史和萧副史,还有谁私下比较亲近,能多照顾点他。姐姐不想知道我怎么回答么?”

    玄冰察觉到危机,眼看着要被亲妹妹点中死穴,然而,她全身麻木,手上不自觉地颤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玄凝继续一一细数道,“我说肯定是亲弟弟玄倓,玄倓身边的人也跟穆哥哥亲近,像长史安然,现在虽在玄倓府上,但以前做过穆哥哥的贴身侍从。”

    “卫将军玄烙和穆哥哥也是多年好友,烙将军是秦丞相的关门弟子,除了穆哥哥和玄倓,就数他最得丞相真传了。”

    “还有同龄的将军玄灿,他的堂姑母对穆哥哥有养育之恩,所以两家感情一直很好。”

    “不过嘛,”玄凝终于说到重点,笑意也变得诡异,对僵住的玄冰,一字一顿道,“要说最亲近的人,恐怕还是玄焰巾帼之首,玄微将军。司马听了就很奇怪,问我说,‘你姐姐不是和大将军有婚约么?都追来前线了,还比不上玄微么?’”

    玄冰神色悲戚,几乎无法呼吸,她好不容易憋出了一句话,无力地求饶道,“凝儿,别,别说了。”

    然而玄凝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她似享受姐姐的痛苦,假装平淡地邪魅道,“我不过是如实告诉司马,姐姐和穆帅之间所剩的,都和‘亲密’二字无关了,大概是都留给了玄微将军吧。”

    说完,玄凝仿佛出了口恶气,不由得扬起了嘴角。

    但玄冰很快从颓然中平复过来,她抬起双眸,悲伤压抑着隐隐怒火,愤懑道,“玄凝,大司马对你的救命之恩,就这么重要么?重要到你深陷泥沼而不自知,放弃倓儿的一往情深,甚至不惜出卖手足之情么?”

    玄凝弯腰,把脸凑近玄冰,冷冷道,“姐姐说是好意提醒我,我也是好意帮助姐姐认清现实,这叫出卖么。”

    玄冰一时间几乎认不出眼前的人了。

    过去那个在宫殿屋顶蹦蹦跳跳、惹得侍女嬷嬷大呼小叫的小女孩,那个在腾空的巨大飞马上、小辫子随风一上一下的小女孩,那个永远仰着细颈、永远在倔强逞强的小女孩,好像连影子都找不到了。

    如今眼前的人阴鹜冷漠,玄冰的悲伤慢慢灼热起来,升腾成了怒气。她含泪愠声道,“不管是我,还是倓儿,说的做的都是为了你好,你怎么能说出这么伤人心的话?真是不明白,你到底看上司马什么了?竟跟他学得这般无情无义!”

    玄凝本不想理会玄冰,但这说着说着,居然怪到了临浪头上。玄凝正在痴迷的兴头上,好个天娇脾气,哪里能忍?

    她立即反驳道,“虚与委蛇,才算有情有义么?他若无情无义,大可不必救我!也不必拼死救下太行、洛水人!平日里那些惺惺作态的伪君子,这些个时候,又在哪里?姐姐只记得许多人多嘴多舌,却也不看看说话的都是谁,这些人就是正直之辈么?一个个背后插刀的事都没少做!”

    她愈发大声道,“我喜欢谁,不喜欢谁,跟别人都没有关系。我又不是墙头草!怎么就认定我随风倒?我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姐姐清楚么?姐姐知道自己的心么?姐姐跟我之间,到底谁才是受人影响的布偶?”

    玄冰听这意思,是连父王也一并怪了,瞪圆了美目,心也凉了半截,颤抖道,“玄凝,你真是不识好歹。为了个外人,竟然指责起血亲了?等着吧,玄凝,看看最后到底谁站在你的身边。就是千错万错,你能依靠的,只有自家人,只有玄焰人。”

    玄凝心中只想,和说不通的人有什么可争的呢?若孤独也罢,但这营里可是有跟她喜好相似、交谈甚欢的人呢!她傲娇地仰起头,“哼”了一声,拂袖便走。

    她猛地钻出了帐,差点撞上帐外藏着的人。她正心气不顺,刚要责骂,却说不出口。

    眼前正是今日又一次来找她的玄倓。

    她不免惊愕,甚至有点慌张。刚才说的话,他都听到了?

    应该都听到了吧。

    他的目光,如夜里坠入深海的泡沫,在窒息中破碎,挽不回,也触不到。他全副军甲,甲上沾着尘土,似乎刚从城外侦查回来,脸上却不显疲惫,只是面无表情地站着。像一只被钉在木桩上的脱兔,往日的活泼都成了不见血的死寂,安静得令她心悸,她从未见过他这样。

    她不知道的是,营里的流言蜚语,他原本一个字都不信。他天真地以为是自己□□无暇,几日不见冷落了她,她便赌气收回了那只属于他的鸳鸯香袋。今日一得空,忙手忙脚地摘来兰花求和,谁知道……

    二人无言以对,半晌,她决心抽刀断丝。然而,在她转身离去的刹那间,他伸出了手,只晚了半秒,在她的眼角余光里,徒劳地拂过她的衣袖。

    而她没有停下,半是空虚,半是释然。

    都说不想伤害,但若要独自抽身,总会留下爱情逝去的足迹,碾过落花,踏碎回忆。

    既然都听到了,还能说什么呢?

    也许很久以前,她的爱意早就平淡如水;也许怪她倦怠,一切都是她无情无义的借口。

    但不管怎样,如今她脑海里,那个俊美勇敢、聪慧自知、温柔周全、奋不顾身的人,已然不是他的模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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