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这雨下的太大了,傅爹爹我们要不在此稍作停留”沈以珩回程路上阴差阳错见到了傅冰墨,因此载着傅冰墨重新回来了。
傅冰墨心里不太好受,他想了会儿才道,“马车还能走吗我”他想快点见到多年未见的孩子,而且不知为何,越往长安城走,他的心越慌。
“能。”沈以珩也大概明白傅冰墨的想法,看他脸上没露出疲色,于是吩咐车夫继续赶路。
快到村子里,雨势渐渐小了些,很多村人穿着蓑衣在雨中奔波,傅冰墨透过窗子往外看,见远处一片白色,心里的慌乱感更甚,捂着胸口有些难受。
二人停下马车,找了个村人打听姜容的住所,那村人以为他们是匆忙赶来奔丧的,脸色都没变,随手一指,“你们快去吧,再晚怕是赶不上了。”
村人说完就走了,傅冰墨和沈以珩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惧,二人匆忙赶去。
柳苑没有通知太多的人,只告诉了姜容生前的几个好友,此时梁秋怡已经来了,带着佳音留给姜容的信。众人以为沈以珩不会来,却没想到他不仅来了,而且还带着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在一众人中,傅冰墨一眼就看到了柳苑,他快步走过去,走到柳苑面前时跌了下,看着这满院子的白绸,怔怔地问,“阿容呢我的阿容呢”
姜容的死冲淡了二人重逢的喜悦,柳苑也是自小被傅冰墨照顾长大的,他看着儿时的兄长,几乎快被愧疚淹没了。
“二哥是我没照顾好阿容。”
“他去哪儿了”傅冰墨抓着柳苑的胳膊,满脸急迫地问。
“我”柳苑只摇着头说不出话来,其他人也是一脸哀伤,沉默着不说话。
傅冰墨回头看看沈以珩,他其实懂了,可不愿自己懂,柳苑忍着心里的难受,“阿容死了。”他哽咽着闭了闭眼,“我亲眼看着他死的。”
“为什么”傅冰墨蓦地松开了柳苑,嘴里喃喃低语,“为什么不肯等等爹爹”
他失去记忆多年,好不容易恢复了记忆,却发现自己在距离长安几百里外的边境,于是重操旧业攒起了银钱只为了早日回到长安见自己的孩子。
现在好不容易回来了,却告诉他是阴阳两隔。
傅冰墨踉踉跄跄走到房间里,姜容的棺木停在那里,还未阖棺,他不敢看又抵不住思念,已经十几年没见过自己的孩子了,傅冰墨看着姜容瘦削煞白的脸,都快要认不出了。
他抚了抚姜容的发,眼里的泪水滴在姜容脸上,“爹爹的阿容,为何这么苦啊。”他以为自己的“死”抵消了姜厉一部分怒气,姜容的日子也能好过些,可到头来竟是这样。
心头涌上无数的难过哀戚,傅冰墨支撑不住眼前一黑,一头磕在了棺木上。
“二哥”柳苑赶紧扶住他,眼睛也是酸涩无比,傅冰墨拉住他的手,快被满心的悔意折磨死了,“怪我懦弱,都怪我太过懦弱,害了自己,更害了阿容”他看着木棺里姜容瘦弱的脸,都能猜出这些年姜容过得什么日子,心里更是疼得厉害。
外头的雨终于小了,送葬人在外催促,傅冰墨紧紧盯着姜容的脸,像是要努力记住姜容的样子。
木棺被合上,该送姜容最后一程了。
云啰声响起,送葬的吹起了唢呐,从村头传到村尾。
傅冰墨和沈以珩换了白事用的素衣,跟着送葬队伍一路走到山头。
西山专门用来埋葬死人,一个连一个的坟包,前面有木碑或石碑,大多数都是老人,傅冰墨看了几眼,哪有像他的阿容这般年轻的。
他少时懦弱,命里多坎坷,是他连累了他的阿容。
就这么流着泪看着棺木被埋葬,自此便是真正的阴阳两隔。
耳边只有雨声和挖掘泥土的声响,傅冰墨却突然听到一声哭喊,他总觉得有人在喊他,周围人很安静,仿佛一切只是他的幻觉。
忙完所有事,众人凑到一起吃了顿饭,大家都是食不知味,吃完饭各自找地方休息了。柳苑找到傅冰墨,眼里是浓浓的疲惫,“二哥,你也不要太难过,阿容他一定不希望看到你这样。”
自从回来,傅冰墨就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也没吃东西,柳苑怕他再出个好歹来,只是有些事要跟他商量商量,姜容走时身下过多的血迹,总让他记在心上,“阿容走时,是我给他擦的身子,他身下有血,我怕他”
提到姜容,傅冰墨终于给了他一点反应,怔怔地抬头,傅冰墨看着柳苑,让柳苑后面的话,更难说出口。
“阿容在宫里待过两年,他身子不大好,生下冬知后这两年再未怀过身孕。我怕他走时,肚子里怀了孩子。”
提到这事,柳苑也难受起来,若是真有个未成形的孩子,那真是
心里蓦地一痛,傅冰墨叹息一声,闭上了眼,“请位高僧来超度亡魂吧”
愿他的孩子和孙儿,来世平安喜乐,一世顺遂,再不受颠沛流离之苦。
事情很快传到长安,大街小巷传得都是姜容的事,让人唏嘘不已。陆乾珺听说姜容离世的消息,竟是半点反应也没有,他像平常一样,上朝,下了朝就处理政务,每日忙于朝政。
宫里人见状传他果然薄情,怕是真的谁都不爱。
经过那日大雨,礼部重新选了封后的日子,陆乾珺却没回话,让礼部众人摸不着头脑,也不敢问,于是封后之事就一直拖着,拖到整个长安城都等不及了,大家才反应过来,或许皇帝也不像表现出来的那么无情。
日子就这样过着,陆乾珺没有什么特殊的情绪,他身边伺候的太监宫女还是尤其胆战心惊,小心翼翼,终日在惶恐中度过。
事情发生在一个冬日,这半年过得人心惶惶。长安城发生了几件大事,一是曾经名冠京城的姜家嫡子居然死了,二是他青楼出身,据说死了很多年的爹,却死而复生。
再有就是崔家小公子不嫁不娶,一腔深情都给了如今的帝王,可帝王却迟迟不肯娶他。
崔潋竹不服气,他隐约知道些什么,从姜容离宫时他就觉得姜容在陆乾珺心里绝不是毫无地位,可如今他没有办法和一个死人争。
只是他没有办法,不代表他人也没有
宫里嫔妃都遣散的差不多了,似乎只有个苏月,可以稍加利用。
这几年苏家没落了,陆乾珺留着苏月只是因为还没找到理由除掉她,既然早晚要死,不如临死前替他做一件事。
秘密找上苏月,苏月现在早没了两年前的体面与跋扈,在崔潋竹表示可以保她孩子性命之时,苏月答应了。
又几个月过去,当陆乾珺把她私通的证据摆在她面前时,苏月没有任何反应。
她早料到有这一天了,也等着这一天。
不慌不忙地描着眉,苏月把孩子给了宫人,转头对着传旨的太监道,“怎么也是明面上的夫妻一场,陛下也不来送送本宫”
“陛下有要紧事,娘娘还是早些喝了这酒,奴才也好早交差。”
“让他来。”苏月厉声道,狠狠摔了手里的珠钗,“本宫是贵妃,连你一个狗奴才也敢对本宫吆五喝六”
那太监无法,只得重新回去禀报此时。
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许恭福将他训斥了一顿,陆乾珺在一旁处理政务,听到此处站起了身走了出去,看样子是要往长乐宫去,许恭福踢了吗那太监一脚,找了几个侍卫跟了上去,以防发生点什么。
她梳妆了很久,装扮好了,陆乾珺也来了,苏月听到声响站起身对着陆乾珺转了个圈,“我好看吗”
陆乾珺面色冷淡,半句话不想与她说,苏月也不是非要他说话,自顾自照了照镜子,“本宫未入宫前,更是漂亮,求娶本宫的男子能从长安街这头排到那头。”
“可惜啊。”她慢慢理了理额前的发,“本宫入宫成了妃子,以为会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到最后却成了如今这模样。”
镜子里的女人依旧面容精致,只是这两年生出了几根白发,面色也沧桑了很多。
“不过本宫总归没有他凄惨,丢了身心不说,最后连命也丢了。”苏月看着陆乾珺,笑了声,“陛下真是狠啊,他死了臣妾见陛下竟没有一丝一毫的伤心。”
“朕与他的恩怨,何时轮到你来置喙。”
“本宫与他是仇人,都觉得他可悲可怜,陛下就不觉得吗”那杯酒还在桌上,苏月看也不看,只专心涂着指甲,“本宫命人打他罚他,打的皮开肉绽,血肉模糊,本宫心里畅快,他快要恨死本宫了吧”
陆乾珺语调依旧冷淡,“所以你该死。”
“我的确该死,可最该死的是你”苏月骤然攥起了手,嗤笑一声,“我之所以会如此做,难道不是你授意的吗你一直违背自己的心,以为可以谁都不爱,我的陛下”苏月大笑着指着陆乾珺,“你问问自己的心,你谁都不爱吗这半年,你装了半年,骗过自己了吗”
“姜容死了他早该死了他就是贱”苏月说着别人,却想起自己,也有几分真情实感了,“他就是对你心存奢望他可怜,更可恨不过你现在应该得到报应吧”
脸上的胭脂被泪水晕染成一团,“你是不是爱上他了爱上了一个死人”
“住嘴”
“本宫偏要说。”苏月放肆大笑道,“他死了,死了,再也不会看你一眼,冬知也不会再叫你一声父亲,他长大后知道真相会恨你,恨你伤害他的至亲,害死了他的至亲你就是孤家寡人,做你的圣明君主去吧。”
“住嘴”陆乾珺忍无可忍,抽出身后侍卫的剑,一剑刺向苏月。
苏月衣衫凌乱,脸上带着癫狂的笑,眼里全是讽刺,往日贵气风光的女人,整个人呆滞住,嘴角慢慢流出几滴血,轰的一声倒在地上再也苏醒不过来。
“将人处理了。”陆乾珺紧紧攥着拳,眼眶发红,最后深深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女人,转过身却踉跄了下,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陛下”侍卫去扶他,陆乾珺挥了挥手自己踉踉跄跄走回了宣政殿。
他爱上了姜容
怎么可能。
养只宠物时间久了都会生出感情,何况是人呢。
“来人。”陆乾珺唤来许恭福,“派人把冬知给朕找来。”
冬知是他第一个孩子,不出意外也会是他唯一的孩子,如今天下太平,只要好好教养下一任君王,开创盛世便指日可待。
姜容死后,冬知暂时由傅冰墨和柳苑照顾着,陆乾珺于是将二人变相软禁在了宫里。不知道和他们说了什么,傅冰墨同意了。
天启二十一年,冬知已经从一个瘦小的孩子长成了顶天立地的男人,他行事作风几乎与陆乾珺一脉相承,沉默寡言,又多了几分柔和。
只是他的确再未开口唤过陆乾珺,只与寻常臣子一样,唤他陛下。
天启二十二年,陆乾珺人至中年,许多事情想开了,也释然了。他这一生无愧于天,无愧于地,无愧于百姓,无愧于先祖,唯独对姜容,他的确是亏欠良多。于是尽可能多的补偿在冬知身上,冬知不肯认他,他也不强求。
天启二十五年冬,陆乾珺已经打算退位。他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没有多少活头,拟好了旨,将皇位传给冬知。
“朕知道你心里恨朕,害你从小没了爹爹,让你吃了许多苦头。”
“臣不敢。”冬知在陆乾珺床前跪的笔直,看也不看一脸病容的陆乾珺。
还是这幅模样,陆乾珺心想,冬知这点倒是随了姜容,不愿对他低头。
“朕时日无多了,冬知唤朕一声父皇吧。”陆乾珺鲜少将姿态放的这么低,他年纪大了,对于权势不再那么贪恋追求,反而在乎起温情来,只是冬知向来与他不亲近,怕是不愿的。
果不其然,冬知听到这话看着陆乾珺,与陆乾珺有五分相像的脸上勾起一抹讽刺的笑容,连装都懒得装了,“我只有一个爹爹,哪里来的父皇”
早知道圣旨上写的内容,冬知接过看都没看就扔在了地上,“至于你执着的江山社稷,更是与我无关”
这个皇位,谁爱要谁要,演了这么多年的戏,他早就累了,若不是为了替姜容出气,他早就走了,怎么可能等到现在,“陛下可要好好活着,看你耗尽心力竭力治理的国家,是如何在臣手中覆灭的。”
“你”陆乾珺撑着身体起来,只看到冬知的背影,一时气血上涌,咯了一口血出来,声音粗重,“你给朕回来”
天启二十六年,陆乾珺已经虚弱的难以处理朝中大事,冬知却直接放手不管,不理朝政。朝廷乱成一团,陆乾珺气急攻心,却只能妥协。
朝中大臣心急如焚,纷纷求着冬知早日继位,冬知不急不躁,整日无所事事,要么练剑,要么练字,直到陆乾珺亲自来找他,他才一改闭门不出的状态。
陆乾珺是被人抬到东宫的,他一辈子也没低过头,临了却被自己亲儿子摆了一道。
“算朕求你,我弋国江山,不能落入外姓人手里。”
“你既然有求于我,那就得答应我的条件。”冬知为这一刻隐忍了多年,“我要你追封我爹爹姜容为后,并且写下罪己诏,昭告天下,是你立下誓言又违背,是你辜负了他。”
在陆乾珺心里,娶一个双儿做皇后是让他无颜面见祖宗的事,他一生为民操劳,为国之兴盛奋力,史书上记载,他也是一位英明爱民的君主,是一段盛世的开创者。史书不会提及姜容半分,或许只在野史上能够寥寥数笔勾勒出姜容的一生。
冬知知道这些,所以他要逼着陆乾珺追封姜容,更别说这是姜容应得的。
“你答不答应。”
一手养大的孩子拿捏着他的软肋,逼他妥协,陆乾珺在长久的沉默后,重重叹息了一声。
“朕当年的确是做错了。”他借着宫人的力坐起了身子,“你说的朕都答应,罪己诏朕会写。你爹爹的事,朕早就留下遗旨,百年后与他同葬一棺。”
“你别脏了爹爹的棺木,更是扰了他清净。”
天启二十六年冬,皇帝驾崩,天下尽着缟素,食素三月,禁歌舞玩乐。
他到底也未与姜容同葬一棺,只在皇陵寻了处清净地儿,仍是孤家寡人,算是落叶归根。
胸口被闷得喘不过气,姜容感觉身上好像压了个人,让他挣扎起来。
他记得自己死了,可现在的触感却极为真实,手腕被人紧紧抓住,脖颈上传来一阵疼痛,他彻底清醒了过来。
睁开了眼,姜容看像身上的男人,一股记忆如潮水般涌入他脑中,让他头疼欲裂。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