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一夕她
“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颇为嫌弃地将周然往石凳上一放，黎玖总算是卸了一口气，暗自催动金辉调养罡气烧灼和散尽时的损伤。虽然她挺感激周然的维护，但是一码归一码，他们之间如今且算是合作而已。
“这可不是待客之道啊，蛇首座。”
仔细打量了一下黎玖的这间密室，几乎是没有什么意外的，周然就注意到了不远处寒玉内嵌的那张石床以及石床之上扭曲的虫衣。这里的装饰过于简朴，衬托着那虫衣过于鲜明了，当然虫衣对于周然的反应也相当激烈。
几乎是在发觉周然的第一时间，石床上的虫衣就瑟缩着往角落退避，如果不是它似乎不能离开石床的范围，恐怕此刻就已经消失无踪了。
“别怕，没事的。”
诧异于虫衣的畏惧，黎玖努力安抚了一番，才看向一脸无辜的周然。
“你和上虞方士有关系？”
“只是听说过这个名词的关系。”
周然确实是据实以告了，但是黎玖却难以信任他的说辞，假使他与上虞方士全无关系，为何虫衣会出现这个源于本能的畏惧呢？难不成，还能是面前的这个男人其实是虫衣的天敌？
实在是难以理解，黎玖只好在安抚好虫衣之后暂且放过这个问题。她确实不信任周然的说辞，但是她也没有切实的理由说周然在说谎，毕竟上虞方士只是改造了虫衣而已，理论上也不至于让虫衣畏惧成这个模样。
而且她还有个或许能够解释这一切的存在。
点燃线香召唤了徐无鬼，但是令黎玖没有想到的是，徐无鬼竟然和虫衣做出了相同的反应。
“天魔？！”
猛然蹦出的声音让周然挑了挑眉，他肉眼虽然看不见徐无鬼的形体，但是神魂的灵觉却可以很清楚地察觉到那个鬼仙聚合的过程，以及对方躲在黎玖身后的那种惧意。
“天魔是几个意思？”
“你不就是天魔吗？”
“小黎玖，你怎么把天魔带过来了！”
黎玖还是头一次见到徐无鬼色厉内敛的模样，虽然这位鬼仙的声音里都带着颤音，但是黎玖还是觉得有可能是这位鬼仙看错了什么。毕竟，她也调查过这位周公子，虽然其父母如今因为老羊的缘故尚不可考，但是其他经历全在伏妖司的记录之中，基本不存在任何的问题。
唯一可以说算是有问题的，大概只有···
勉强调动了一下周然传导给自己的金辉，黎玖抬手给徐无鬼好好观摩了一番。
“你所说的是这个吗？”
“这不是唤龙经的残光么？我是说这小子是天魔转世，和他修炼的功法无关。”
徐无鬼倒是见识甚广，几乎是一眼就看出了那些金辉的来历，而他的回答也让黎玖陷入了更大的困惑之中。
“转世？可是，你不是和我说过，此世并无转世一说的吗？”
当初黎玖的弟弟因为仪式重伤濒死之时，她便寄希望过所谓的转世，但是正是身后这个鬼仙徐无鬼告诉她的。轮回已经因为不知名的原因彻底破碎，此世所有死去的人都不会有转世这种可能的，只要死去，要么像他一样转修鬼仙，要么就是沦为孤魂，经受四百年的消磨然后彻底消失。
“我怎么知道？但是他一定是天魔转世。”
徐无鬼似乎也给不出什么合理的答案，但是他对于周然的判断却是无比的肯定，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犹疑。他甚至打算用他鬼仙的名头作保，他绝不会认错。
“那么，什么是天魔呢？”
算是了解了一些如今的情况，周然也没有立即做出什么判断，反而是饶有兴致地看着躲在黎玖身后的徐无鬼，问出了他的问题。
“当然是本源为此界之外的魔头！我闻如来有云，此世有五界，天地人神鬼。于这五界之外，入此世间的，都是域外的天魔。”
“那么你是如何断定我是来自五界之外呢？”
“这还用问吗？你的神魂不是已经显露无疑了？”
指尖画出一面镜子，徐无鬼指着镜中周然的形象给黎玖看，算是要验证他的说法。而黎玖此刻也算是从这道术法中得见周然的神魂，那形象确实与如今的周然全然不同。
镜中的周然是他前世的模样，似乎经历了如此之多，他也依旧和曾经别无二致。
“这不是我的神魂吧，你这老鬼，应当映照的是我的前世。”
然而周然可不会轻易被徐无鬼忽悠，同为灵修，他哪里不清楚徐无鬼到底是做了什么，他的神魂根本不可能和前世一模一样的，如果真的是映照他的神魂，那应该会是一棵初具人形的树苗。
“不管是不是神魂，你就说你是不是不属于五界吧。”
把戏被戳穿，徐无鬼也算是有些惭愧，但是他也确认了面前的这个人确实不是此世五界之中的人。这么多年，徐无鬼也不是没有见过此类天魔，但是令他所意外的是，无论是周然还是黎玖，好像都没有纠结于他所谓的天魔，反而直接跳过了这个话题。
“小黎玖，你可要看清眼前这个人！”
“我还以为这真的是你自己参悟的新东西。”
仔细观察着被自己催动的辉光，黎玖半是调侃半是赞叹，她此言当然不是为了嘲讽周然，毕竟亲身体会过了这所谓《唤龙经》的残光，她觉得假使有可能的话，她相当愿意转修这个功法。
“你就说新不新吧。”
“只不过是旧时的酒换了新瓶子也算新？”
“你就说想不想要吧。”
周然当然看穿了黎玖打算压价的心思，他知道黎玖不继续接徐无鬼的话茬，正是因为她不能深究自己的来历，如果把一切都说清楚了，那她如何再和他谈功法的事情呢。
这位蛇首座是个相当注重实际的人，立场在她这里还要往后放一放。
“要，自然是要的，但是小女子身无长物。”
算是稍稍示弱，黎玖边抹泪边哭诉，完全没有顾忌自己伏妖司首座的身份。
“小女子自小被家里人压迫，稍长一些弟兄罹难，只能以上虞方士的虫衣维系残命，如今又遭伏妖司那些老一辈人排挤，如此苦楚，心下凄然啊！”
“你确定不是你排挤龙首座他们？”
没有被黎玖楚楚可怜的样子迷惑，尽管对方姿容姣好，原本英气的面庞泣泪之时更显反差感的娇弱，但是周然丝毫不为所动，甚至还有些想笑。
以龙首座那种为青年才俊铺路的豁达，他能说出难以与蛇首座同伍，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算啦算啦，骗不过你。”
眉目间尴尬难掩，被周然直截了当地戳破，黎玖索性也就不再伪装了。她扯过一张石凳，直接坐到了周然的对面，翘起了二郎腿，脚腕上银铃叮当作响。
“那么说一说，我要付出什么？”
“一份人情。”
“唔，太贵了，付不起。”
略一沉吟，黎玖就摇了摇头，表示了自己的拒绝。假使周然打算要些什么实质的东西，哪怕要她的身子，她都可以考虑，但是一份人情太贵了，贵到她都不用考虑就得拒绝。
“还有其他的选择吗？”
“倒也不是没有，但是有一点其实我想提醒你，这东西我可以练，你真不一定。”
黎玖的拒绝似乎仍在周然的意料之中，所以他并没有立即给出另一个价码，只是对黎玖提出了一个可能性。
这个可能性黎玖自然也想到过，但是那些传导自周然身上的金辉在黎玖身上起到的效果，还是让她不愿意轻易放弃。何况这些源自周然的金辉也证明了她确实可以在体内催动，不可能她只是能催动吧。
“那么把他给我吧。”
“还是太贵了，要不你要了我，反正妾身蒲柳之姿，也能抵些。”
“嘶，谈就谈，别动手。”
拍掉了打算直接上手的黎玖，周然看着这位略显委屈的蛇首座，只能赞叹对方急智和洒脱。他打算要来徐无鬼，自然不是为了别的事情，而是对方的见识让他有些心动。一个见识极广的鬼仙，说不定对于根源仙器也有所耳闻，周然不太愿意放弃这种机会。
可惜，这些都是黎玖不能谈的东西，她半真半假地提出以自己为交易，也是为了表明这样的态度。毕竟她其实相当清楚，这场谈判之中她并没有什么优势。
论实力，哪怕陷入血脉暴走，黎玖都不是他的对手。这是之前的一战已经彻底印证过了的，或许旁观的人不是很清楚，但是亲身与周然角斗的黎玖才明白那种始终被他人掌握战斗节奏的绝望。
论底牌，黎玖更明白徐无鬼所谓天魔的含金量，那可是不在五界之中的外来者，哪怕已经被此世削弱了，恐怕也不是她这个三苗圣女能够对比的。
所以她只能委曲求全地用道德来稍微绑架一下。
这当然算是个赌博，哪怕赌注是她自己，胜算也是不大，但是黎玖又能怎么样呢？鬼仙和虫衣哪怕只是见到面前这个男人就已经几欲开溜，她如今也是耗空了罡气，没个三五日恢复不了。
“说些实在的吧，我可以不要这个鬼仙，但是我需要他帮我看看某个东西的来历。他要以他的神魂发誓，半个字都不能外泄。”
终究是没打算对这位蛇首座下手，周然思量再三，还是放宽了条件。黎玖的姿容在周然所见的女人之中当然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但是他现在一心只打算先将摇光从梦境之中释放出来。以摇光在梦境之中的表现，周然于世间做的一切她都能看得一清二楚的，他暂时不是很想成为小电影的男主角，那不太符合他还没放下的底线。
“倒也不是不行。”
算是征求了一下那位鬼仙徐无鬼的意见，黎玖当即点头，算是同意了此番交易。而后则是另外的合作了，也是黎玖将周然带到这里来最本质的需求。
“虫衣如今你也见到了，可有什么办法能够救一救我弟弟？”
周然当然不曾想到堂堂索林原虫竟然会被这个世界的土著做成救人一命的外置虫衣，这事情说给皇女听，她大概都是一副地铁老人手机的奇妙表情。虽然皇女其实是知道上虞方士是在做关于索林原虫的研究的，但是这题还是过于超纲了。
“我哪里有什么办法，说到底，对这个有研究还是我那位侍女玉瑛。”
摊手表示无奈，虽然虫衣对于周然的反应相当剧烈，但是周然也不清楚其中到底藏着什么秘密。他连自己此世的生身父母都还没有找到踪迹，更何况这种更加秘密的事情，其中肯定是存在某种因果，但是要周然现在自己搞懂，未免有些强人所难了。
“依我看，多半还是因为他天魔的身份。”
“天魔怎么你了？”
听着徐无鬼怨念颇深的嘀咕，周然还是比较好奇，这位鬼仙所见的那些天魔的。但是说实话，周然本能预感这位徐无鬼所见的那些天魔很可能是皇女那批观测者，而并非是他这种穿越者，毕竟他在这个世界没发现半点穿越者做出的改变。
无论是诗词歌赋，还是生活习惯，又或是饮食文化，都没有半点穿越者残留的痕迹。以至于若不是皇女出现，他都会以为这其实是他个人创建的游戏私服，当然群星选用他曾经的存档这一条，其实也不能排除游戏私服的可能性。
“天魔当然不会怎么我了，天魔残害的整个五界的生灵。只要天魔窃取了此间世界的造化，自然会因为你们本身的特性将此间世界的造化输送到你们原本的世界，到那时，可不是我受到损害，而是整个五界都会成为你们原身世界的附庸。”
“有这回事？”
对于徐无鬼的话，周然多少还是有些怀疑的，倒不是怀疑徐无鬼说谎，而是怀疑它为何会知道这些东西。虽然作为上千年前的鬼仙，这位徐无鬼见识广是相当合理的事情，但是身为此方世界五界生灵的他是如何知晓五界之外的事情的？
“这是如来讲法时亲口所说，可惜千年前我修成鬼仙时，如来已经寂灭，否则你们这些天魔还能突破此方世界的封锁吗？”
“哦，是这样啊。”
身为鬼仙的徐无鬼倒真的算是有啥说啥，完全没有任何保密的顾忌，没有形体的束缚，神魂自由算是自由了，但是多少有些太自由了。周然觉得自己应该引以为戒，这么自由的鬼仙可不是他愿意成为的，哪怕能够存在上千年之久，也不愿意。
现在大概只剩下最后一个需要验证的地方了，毕竟之前星陨之时，玉虚上人也曾宣称皇女是域外天魔。那么假如徐无鬼见到皇女也将其称作天魔的话，那么他大概就是以神魂的灵觉来判断是否是天魔，宣称周然是天魔转世就是因为周然的神魂和肉身其实一直有所疏离的缘故。
假使徐无鬼见到皇女并不称其为天魔的话，那周然觉得，恐怕其中就有更加值得深究的原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