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扫群邪（中）
“看前方黑洞洞，定是那贼巢穴，待俺杀上前去，杀他个干干净净！”
身随疾风旋落，自打入了罡境，周然已然不将自己身躯当做肉身来用了。只是身上的衣服还需要整理一二，但是在现在的可视环境之下，这番整理其实也是卖给瞎子看。
灵觉扫视，诸多奇形怪状的生物映入神魂，按照妖族的划分，周然这一遭基本上是落进了妖兵堆里。乌泱泱，乱糟糟的一大堆，几乎是闻着周然人类的味道就扑了上来，也分不清什么动物，基本上就是尖牙利爪一并都来。
“这味道，嘿。”
强忍着恶臭和恶心，剑罡离身便如乌龙绞柱，片刻就清理出了一大片空地。
然而完全没有喘口气的空间，在妖云蔽日的空间里，只要周然人类的味道还存在，周围那些不可胜数的妖兵就像飞蛾扑火一样涌了上来，完全没有理会之前被绞为齑粉的同类。
“这么多妖兵是怎么养活下来的？”
虽然在这个奇怪的世界里，纠结生态学说多少有些不合时宜，但是周然此刻基本脑海里就只剩下这个疑问了。仅凭他灵觉扫过，这一片妖云遮蔽的空间里，妖兵的数目起码以十万计数。
这样庞大的数量，就像是化形妖邪是能够不计成本批量克隆一样。
太奇怪了。
“我已经识破你的幻境了。”
偷偷开启“摇光”的夜光模式，依旧空无一物的界面让周然立刻就明确了自己的现状。看来被妖云遮蔽的环境下，就算是灵觉都没有系统扫描的小地图靠谱。
“不可能！”
似乎在忌惮周然环身的剑罡长龙，那个赤色光点一直都在周然数十米开外不敢靠近。但是很显然，对方对于自己的幻术相当自信，并不相信周然能够识破。
“你不过是想要诈我出声，很可惜，就算我出声了，你也不可能···”
然而周然完全没有跟它废话的意思，不等它话说完，剑罡长龙就已经瞄准目标，开始冲刷。
血肉撕裂的声音就好像锦缎被扯成了两半，但是因为不是直接瞄准，很可惜没有彻底了结敌人的性命。那个光点夺路而逃，直接逃出了系统小地图的范围，周然只能无奈地收回剑罡长龙，等待对方下次出现。
“原来你的感应是有范围的，不愧是我看中的人，竟然这么轻易就破解了我的幻术。”
声音似乎环绕在耳畔，但是时刻关注小地图的周然却能肯定，对方肯定已经逃离了。周然确实不曾想到，历山大圣竟然还会在南路包围圈外面设下一层埋伏，以至于被对方试探出了感知范围。
“其实，刚才那一下是凑巧。”
眨巴眨巴眼睛，周然满面纯良，但是对方显然没有这么轻易就上当，直接就在小地图的范围边界待着。看着地图边缘的光点，周然决定这一次先不打草惊蛇。对方虽然判断出了感知范围，但是因为不清楚周然是用什么感知到的，所以对于距离的把控还不算精细。
“不用编谎话骗我，我了解你们人，外面的皮相和里面的心全无一致。”
“其实是有一样的，我觉得你是见得少了。更何况你说我是你看中的人，显然我和其他人应该是有本质的不同吧。”
“你的皮相和内心更加割裂，我只是听闻父亲说，你是能够替代卓青岚的人而已。”
“你父亲是历山大圣？”
似乎是套出了对方的身份，周然并不打算掩饰自己的好奇。破解了幻术之后，他已经很清楚地用灵觉探查到了龙首座布置的阵法，周围零零散散的妖兵根本不能组织什么有效的进攻。而与他对峙的那个历山大圣之子，就是他摸清历山大圣底细的有效素材。
“父亲就是父亲，历山大圣是什么？”
“啧，明明你自己才是谎话连篇吧，如果你和历山大圣没有关系，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呢？而且卓青岚身上的妖骨，不是历山大圣赠与的吗？”
抽出了袖中的妖骨亮了亮，按照之前的例子，这些妖邪虽然和人有些接触，但是还是很容易中这种激将法，几乎是百试百灵。想来这一次，应该也不会有什么例外。
“啊，是大圣的妖骨。父亲还真舍得啊。”
果不其然，周然得到了部分想要的答案。历山大圣确实存在，但是很显然现在的“历山大圣”并不是历山大圣。
“你父亲不是历山大圣，那么你父亲是谁？”
“父亲不让说，但是我其实可以告诉你。你一定很想知道，但是你要答应我，一定不能告诉父亲是我说的。”
“？？”
事情顺利得有些让人错愕，哪怕是周然，也在愣神之后才给出了肯定的回答。虽然是面对妖邪，但是他确实不打算告发这个幼稚的小妖，只要它能告诉自己答案，给个痛快的死法也在周然的底线之内。
“父亲是芝山狐妖王。”
“狐假虎威啊。”
总算是明白了事情的始末，芝山是在赤水郡境内的地界，想来应该是那边来的妖王。历山大圣大概率不是受伤了，而是死了，所以不知什么原因从赤水郡离开的狐妖王拿到了历山大圣的遗蜕，打算接手历山大圣的势力，顺便谋夺一下吴城郡。
虽然不是很明白妖族的逻辑，但是周然猜测是大概率是这只小妖看上自己了，所以这样的羊毛得赶紧趁机薅起来。
“那你父亲现在在哪？”
“在那个阵法里，有个一只手一只脚的怪人把他困进去了，但是父亲离大圣不远了，很快就能出来的。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你这就有点不礼貌了啊。事先声明，我绝不是背信弃义的人，所以绝对不会告发你，但是要想让我放过你，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啊？”
“没有，我只是在想，等父亲出来，你肯定是要死的。但是我希望你死在我手里，因为你是我喜欢的第一个人，所以你一定要死在我手里。”
“啊？”
一如之前那个小妖的诧异，周然也是完全没想到对方竟然这么直接。
虽然不是很懂，但是他是大概率理解自己其实很受欢迎这件事。长得俊俏，能打，被按照本能行事的妖邪看上其实也不算什么难以接受的事情，反正他又不打算接受对方的喜欢。
“你有没有考虑过，你父亲打不过我的这种可能？”
“那岂不是我父亲一定会死在你手上？”
“你说的很对。”
“那你杀了我父亲以后一定要杀了我。父亲说过，一定要杀死自己爱上的第一个人，但是我想被自己爱上的第一个人杀死，其实也算不错。”
“你爱得真快。”
稍微整理了一下衣襟，周然看着小地图之中那个赤色的光点不断靠近，然后渐渐变成了微茫的绿色光点，不免感叹妖邪的思维真的相当奇妙。
“你们妖族这么流行一见钟情吗？”
“可惜你是人，父亲说过，只有实力上的强大才是世间最为瑰丽的，无论妖还是人。”
“啊对对对，你吃过人没有？”
“你会因为这件事而杀掉我吗？可是···”
“哪里有那么多可是呢？”
流风回雪，剑罡飞逸，宗师圆满的剑术让周然的挥洒出来的剑罡就像一面毫无破绽的天网，只是片刻就把近在咫尺的绿色光点笼罩。
是啊，哪里有那么多的可是呢。
这一次，周然并未给对方半点逃脱的机会。虽然周遭的可视环境依旧伸手不见五指，但是出于多年对小地图的熟练使用，他自信自己的这片剑网绝无破绽。
嗅到了弥漫开来的血气，剑罡收摄，原本障目的灵觉终于清明。
于此刻，周然才全然放下了戒备，遥望那不可见之处的阵法。
一如他所猜测的那样，血脉上的联系将子嗣的死亡毫无意外地传递到了龙首座所布设的阵法之中，而那份绝望和怒意也通过地脉的震动展现在周然面前。
凶焰滔天！
字面意义上的凶焰滔天，那爆燃的幽冷狐火直接冲破了大阵的束缚，伴随着刺耳的凄厉鸣叫直接连天地之间浓郁到遮天蔽日的妖气云雾也一并冲散了。
那是一只披着斑斓虎皮的狐狸，远远望去，好似山峦，只是身后三条狐尾的舞动才能验证这确实是一只活着的狐狸。
而后，狰狞的竖瞳骤然紧缩，似乎是已经找到了目标，那令人胆寒震怖的巍峨躯体竟然还有着难以理解的神速。只是眨眼间，就到了周然面前。
“你为何要杀了她？”
“你们又因何要吃人呢？”
哪有什么言语需要沟通的呢？
巨爪直接遮蔽了周然的身躯，轻轻巧巧地一捻一压，而后指爪之中便有幽冷的狐火冲霄而起，直上中天。
周遭人眼中的懊恼惊惧不一而足，只是他们还需要应付因为大阵破了而围聚上来的妖兵，只能强行按捺住叹息。不过，其中龙首座和阿鹊姑娘却是神情没有什么变化，他们一个正在迅速修补大阵，另一个则是直接缠住了木妖牵招让其不得脱身。
闲置已久的技能总算是派上了用场，周然看着正在冷却读秒的“纵地金光”，有些后怕。哪怕是妖王也确实要高出罡境巅峰许多，他很难想象和理解，那种如同巍峨高山一样的身躯，怎么能够举重若轻到连攻击前摇都没有。
它是怎么克服自身重力带来的惯性的？它又是怎么突破空气阻力不造成音障的？
还是说妖王的身躯强度确实高到了无视这些的地步？
不过很快，周然就没空胡思乱想了，悬于半空的他实在太过明显，而且他手中那根妖骨也无疑是妖王眼中的绝好定位。
狐火暴起恰似跗骨之蛆，幸好周然并没有走神，他一直都锁定着狐妖王的动作。
喧嚣的风簇拥着周然，随着狐妖王数十上百次的攻势，于半空中翩然舞动。相比于无处卸力的地面，显然半空之中更适合精准操控风力的周然，他之于妖王那巍峨的身躯和磅礴的力量，确实渺小得好似虫豸，却也如虫豸一般轻易扑杀不得。
若是主动进攻，或许就说不定了。
周然明白或许是自己来得太快太急，还没让龙首座消耗掉狐妖王的实力，但是他看了一眼正在和树妖缠斗的阿鹊姑娘，大抵上只能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无奈叹息。
而且他心中总有些难以形容的憋闷，好像忘却了什么重要的细节。
“你是因何而来的？”
索性是进入了我不敢进攻，你也打不找我的垃圾时间，周然看着眼中凶性越发炽烈的狐妖王，问出了心中的好奇。他倒没觉得，已经陷入恨意之中的狐妖王会回答他的问题，但是问一问，大概总比一直躲闪要有用。
“你不动，我就告诉你。”
低沉的吼叫声震动周然的耳膜，似乎恨意并没有完全侵蚀狐妖王的理智，它也明白自己不可能一直和周然纠缠下去，没有它牵制，仅凭一个妖将水准的大妖和一群炮灰，是完全抵抗不了那座大阵的。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周然看着迎面而来的那只能够把他一把碾碎的巨爪，为自己的好奇付出了应有的代价。他完全没有再躲闪，尽管这一击看上去几乎要把他彻底碾碎。
“诸行幻灭，霎时如风”
真言念动，首次与狐妖王正面对抗的周然这才算是真正感受到了能够危及生死的压力，哪怕他全力输出的“三昧神风”，也不过是和对方的平a拼了个旗鼓相当。
“你知道的，你只说了不动，我不可能任凭你杀了我。”
面色有些苍白，身体有些发虚，但是看着狐妖王那只前爪上露出的白色骨节，周然觉得自己的脸色相比之下肯定没有那么白，也没有那么多细微的瑕疵。妖王的骨架似乎比大圣的妖骨要稍弱一些，起码当初在同样输出的“三昧神风”里，大圣的妖骨可看不到裂痕。
“你和那些人确实不同。”
“我从芝山到这边是为了躲灾，神仙们要来了，可惜你们还不知道。”
对自己的前爪吹了一口狐火，那森然的白骨立马就开始附着血肉，狐妖王似乎已经从自己的恨意之中抽离出来了。他竟然不再追击面前的周然，反而开始履行之前并不算完美的约定。
“竟然还有新的世界观设定嘛。”
“说起来，你既然不是历山大圣，那么总该有姓名吧。”
暂且没有把狐妖王所谓的“神仙”放在心上，周然指尖轻弹着手中的妖骨，他不喜欢在单纯的战斗之中进行额外的思考。毕竟他可从来没忘记过，面前暂熄嗔怒与自己交谈的狐妖王，可是被自己诛杀了子嗣的妖邪。
“谁告诉你，我不是历山大圣了？”
兽瞳眨动，披在狐妖王身上的斑斓虎皮忽然开始扭曲。
“我就知道。”
刚才的交手大抵上是让周然已经适应了狐妖王的物理攻击强度，但是周然怎么会忘记，他是因何而触怒这位狐妖王的呢。既然它的子嗣能够用出屏蔽周然灵觉的幻术，没道理这位妖王不会。
看起来，它是真的想要开始速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