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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七颗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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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日后,是虞城一年一度的诗宴。

    参加诗宴的人都是虞城中的达官贵人,这是他们一年中最喜欢的宴会之一。

    各大名门府上的当家主爷携家眷到场,大家相聚一块,明面上是以诗会友,实则是为各自的儿女择选合适的成亲人选,强强联姻。

    诗宴最开始举办是由江家牵线的,一年一场办得很是盛大,江老爷爱面子,诗宴上的一切一律都用得是最好的。

    今年诗宴设在虞城最大的马场,从马场正门而入,一眼都望不到头,可见这马场的面积有多大。

    沈歌钦与沈珂祈随沈邑来参加诗宴。

    樊姨娘为妾,自然不能越了身份陪沈邑出席诗宴。

    何况,她还在禁足。

    乐漪是沈邑的孩子,但因她年纪尚小,所以也没来。

    他们一下了马车,就有下人来给他们引路:“沈老爷,公子,小姐,随我来。”

    沈邑回头瞧了一眼他们,眸中的含义很清楚,让他们时刻注意自己的言行,别给沈府丢了人。

    他轻咳一声,甩袖往前走。

    沈珂祈转头,看了沈歌钦一眼,她今日脸色不好。

    诗宴进行的时间长且无聊,他怕她撑不住。

    他忍不住开口:“身子若不舒服,便早点回府休息,无需强撑。”

    “我没事,”沈歌钦揉了揉太阳穴,也没多想,直接说出来了,“许是昨夜做的噩梦,才致精神不济。”

    一听她又做了噩梦,沈珂祈想也没想,脱口而出:“又做噩梦了?”

    梧桐忽地反应,一下就听出了不对劲:“公子,你知道小姐做噩梦啊?”

    这几日,小姐都不让她守夜,小姐做噩梦的事,小姐不说,她都不知道。

    沈珂祈抿紧唇,苍白解释:“白日精神不济,多半是梦魇缠身。”

    石豆听懵了,手指抠了抠脑袋,心想,做噩梦会精神不济?

    石豆歪头打量沈珂祈。

    近日,公子做噩梦的次数多起来了,但白日看起来精神还不错啊。

    “公子,你夜里做了噩梦,白日精神还好啊。”

    沈珂祈瞪了石豆一眼:“多嘴。”

    沈歌钦定定地盯着他,好似要在他脸上找到答案。

    她这几晚,连做了好几个噩梦,睡得都不安生。

    梦里,她依稀记得,抓住了一个人的手,那人手掌厚薄正好,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手心的温度让她一瞬安心,安心到她很熟悉。

    沈歌钦目光不由自主落在沈珂祈的手上。

    沈珂祈注意到沈歌钦投来的目光,迅速缩起手,绕过沈歌钦,径自往前走。

    石豆朝沈歌钦与梧桐的方向看了一眼,连忙跟在公子后头进入正门。

    梧桐伸出手,在沈歌钦面前挥了挥:“小姐,你在想什么?”

    沈歌钦敛回目光:“没什么,走吧。”

    “小姐,你要是实在不舒服,咱们就和沈老爷说一声,先回府吧。”梧桐还是担心。

    “放心吧,我真的没事,”沈歌钦轻拍了拍梧桐的手,“我们快进去吧。”

    梧桐点头。

    从正门走到马场,要穿过一个用竹子编的竹廊,每一根竹子上还镌刻着诗,皆是之前诗宴上作出来的诗。

    竹廊每隔一小段路,都有一名丫鬟手提着一盏做工别致的香炉,香炉里飘出来的香带着竹子清香。

    走出竹廊,豁然开朗。

    栅栏围着马场,马场上还有马夫牵着几匹马遛圈子。

    江老爷坐在主桌,一瞧见沈邑,连忙起身招呼:“沈邑!”

    沈邑知礼数,向江老爷拱了拱手。

    江老爷年纪比他长些,哪怕朝堂上他们意见不一,但公事是公事,不可扯到私下来。

    江老爷身边的下人一收到江老爷的眼色,急忙跑过来,朝他们行礼:“沈老爷,有失远迎啊,我家老爷有请,”说完,又向沈歌钦与沈珂祈行礼,“沈公子,沈小姐,请。”

    沈歌钦双手交握,跟在他们身后。

    他们入座后,丫鬟排列上前,在每个人面前都摆上几样精致的点心与新鲜当季的水果,还沏了花茶,茶的香味沁人心脾。

    沈歌钦注意到各坐在江老爷身边的两个人。

    一个一袭玄色束腰的高明纹衣衫,一个一身白色暗纹花样的缎衫,一黑一白,甚是惹眼。

    早有小道消息传,今年,江家的两位公子都会来参加此次诗宴。

    看来,这便是江家的两个儿子了。

    坐在江老爷身边,温润如玉,举止得体,着一身白衫,看着就面善的应该是江老爷最宠爱的嫡子,江怿尘。

    与江老爷隔了一座位,一脸生人勿近的那便是传言中最神秘的庶长子江铎了。

    城中皆知,江老爷最疼爱嫡子,庶长子他连瞧都不多瞧一眼,今日看他们的座位就能证实。

    人还没到齐,诗宴自然是不能开始。

    江老爷沏了满满一杯花茶朝他们这边走过来,找沈邑搭话:“沈邑啊,咱们虽然在朝堂上各执意见争执不下,但咱们也公事多年,不管什么,都是为了固国之根基,为了王上啊。”

    沈邑弯了弯唇畔:“江老说得是。”

    江老爷眯起眼笑,他就喜欢和明白人说话。

    “这是你的嫡子与……?”江老爷将话语引到沈歌钦与沈珂祈身上,说着,看向沈歌钦。

    “嫡子沈珂祈,远亲之女沈歌钦。”沈邑转头,示意他们起身拜见江老爷。

    沈珂祈率先起身,朝江老爷拱了拱礼:“珂祈,见过江老爷。”

    “歌钦,见过江老爷。”沈歌钦行了行侧礼。

    “好啊好啊,沈邑啊,你有福气哟,”江老爷伸手拍了拍沈邑的肩膀,又问道,“你那嫡女身体可好些了?”

    沈邑身子一怔:“噢,我那嫡女身子骨弱,还在外头休养。”

    “都休养好几年了吧,身体可有见好?”

    “身体一直那样,所以也没回虞城。”

    江老爷:“等你嫡丫头身体好了,就带过来认认人。”

    “好,江老。”沈邑应付一声。

    江老爷端起花茶,将花茶一饮而尽:“既是诗宴,我们就以茶代酒,开心地度过这次诗宴。”

    沈邑双手端杯:“好。”

    一杯饮尽,江老爷回头瞧了一眼,话里有话:“一转眼,这孩子就都长大了,也到了成亲的年纪了。”

    沈邑用笑掩饰,他自然听得出来,江老爷的意图。

    江老爷膝下只有两个儿子,两个儿子也都到了该娶亲成家的年纪了。

    江老爷用手挡在嘴边,压着声音:“你这远亲之女的丫头有心上人了吗?”

    沈邑顿了顿:“姑娘家的心思,我怎么会清楚啊。”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亲事还得爹娘做主,她爹娘呢?”

    “她爹娘不在了。”

    “那你就是她爹啊。”江老爷将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无异于是将心思直接摆在明面上了。

    虽说这丫头不是沈邑的嫡女,但看这形势,沈邑早已将她视如己出了,不然沈邑不会带这丫头来诗宴啊。

    “江老,我有个疑惑,不知当问不该问。”沈邑话锋一转。

    江老爷挥袖:“问。”

    “虞城之人,皆知你与柳家关系甚好,也有传言说你已为你的儿子向柳家说媒了。”沈邑这一问,先发制人。

    江老爷的眉心突突地跳,不说这桩事也罢,一提起这件事,他心中就来气。

    他是有想让柳家那独女与他的嫡子怿尘成亲的心思,可惜啊,柳家一心想攀太子这高枝,一心想让自己女儿进宫。

    此事也只得作罢。

    为了江家日后的地位,也为了江家的脸面,他怎肯再去向柳家说媒?那不是让虞城百姓看他江家的笑话吗?

    他的怿尘一表人才,还怕寻不上一门配得上他的亲事么。

    虞城之中,放眼看去,也只有沈府了,不过沈府嫡女身体羸弱,常年在外休养,还有庶出的一个丫头,年纪太小,瞧来瞧去,也只剩沈歌钦了。

    她虽不是沈府之女,但若是以沈府之女的身份出阁,倒也与他的怿尘配得上了。

    两家门第相当,也不失为一桩好姻缘啊。

    要是成了,皆大欢喜。

    他们说话的声音不大不小,沈歌钦正巧听得清楚。

    她还不想成亲,只得佯装听不见,自然地拿起碟里的一颗枣子,盯着枣子表面的皮半晌,不由偷瞧一眼沈珂祈。

    他不爱吃枣子,她亲手摘下的枣子,亲自送过去,他都不动的。

    石豆和梧桐交换了一个眼神。

    梧桐上前,细心地给沈歌钦续上花茶,在小姐耳边小声说道:“我听石豆说啊,小姐送给公子的枣子,其实公子都有吃,但公子不说。”

    一听这话,沈歌钦眸中露出惊喜:“真的?”

    梧桐点头:“真的,石豆不小心撞见过,为此,公子还多发了他几个月的例银,就是为堵住他的嘴。”

    梧桐心虚地瞄了一眼坐得笔直的公子:“小姐,你千万别和公子说啊,不然石豆要受罚的,以后有什么事他都不会告诉我了。”

    沈歌钦点头,她不说。

    沈歌钦低头,轻咬一口枣子,真甜,甜到心坎里了。

    须臾,一抹青碧色的身影穿过竹廊。

    只见来人簪花束发,螓首蛾眉,举手投足间尽显大家风范。

    沈歌钦的目光不由跟随着她,看着她走到江老爷面前,行礼:“江叔叔,我爹娘因不好推脱喜事之邀,无法抽身前来,特让我代他们过来,”顿了顿,示意身边的丫鬟呈上礼物,“这是我爹娘的小小心意,望江叔叔收下。”

    江老爷一看见礼物,眉开眼笑,嘴上说无需礼物,但让下人速速将礼物收下放好。

    “好好好,你爹娘费心了,织盈啊,快快入座。”江老爷说道。

    柳家素日管她管得很严,平日很少出来,像这种大型诗宴,也是因为太子会来,所以她才会出现在这。

    柳家的心思,实在是太明显了。

    柳织盈应下,朝自己的座位走去。

    从入座后就面无表情的江铎,在看到柳织盈时,脸上的表情有了细微的变化。

    柳织盈迎上江铎的目光,短暂的视线交流,短到所有人都注意不到。

    柳织盈敛回视线,坐下来。

    江铎轻抿了一口茶,手紧握着杯盏,眸中思绪不明。

    梧桐将花茶递到沈歌钦面前:“小姐,茶再不喝,就凉了。”

    “好。”沈歌钦随口应下。

    隔着好几个座位,沈歌钦仍直勾勾地盯向柳织盈。

    “小姐,你盯得也太光明正大了点。”梧桐道。

    “要像她那般,才真的算得上是虞城第一名门小姐。”她知道自己的身份,永远比不上柳织盈,她是真正的千金。

    梧桐才不这么认为:“小姐,在梧桐心里,你永远是虞城样样第一好的小姐。”

    “你就会夸我。”沈歌钦笑了。

    “梧桐说得都是真话。”梧桐又给小姐夹了一块小点心,生怕小姐饿着。

    -

    来参加诗宴的人,三俩聚坐一起谈笑,就等诗宴开始了。

    沈歌钦坐久了,起来走动走动。

    就听见身后响起了一记声音:“哟,这不是沈府嫡小姐么?”

    代翎儿手摇着一柄银线绕的圆扇,还将手上的雕镯故意露出来。

    她什么都爱和人比,比衣衫颜色,比簪花数量。

    代翎儿眨巴着眼睛,无辜地盯着沈歌钦瞧:“我是代翎儿,你不会不记得我了吧?”她今日还在眉尾上花了心思,淡淡花钿,若有似无。

    沈歌钦轻叹一声气,她今日有些不舒服,不想与她过多纠缠。

    代翎儿直接拦在她面前,偏偏不让她回座位。

    “沈歌钦,干嘛见着我就躲着我啊,是不是怕了?”代翎儿仰起下巴,晲着她。

    “你是?”沈歌钦故意装不认识她。

    代翎儿一下子就被激怒了,她的美貌可是在虞城千金样貌排行榜上前五名!前五名哎!

    沈歌钦一定是故意的,嫉妒她!

    “沈歌钦!我知道你是故意的!”代翎儿手指着头上的簪花,“我今日簪花比你多,比你好看,身上的衣衫也是特意为这场诗宴定制的!连雕镯都戴了好几个!”

    她今日,轻松比过她!

    “好好好,你胜了。”沈歌钦也没心力和她争个高低了。

    “敷衍!”代翎儿来劲了,“不行,我今日来诗宴,就是为了你!在诗宴上把你比下去!”

    “代翎儿,你为什么执着与我比?”沈歌钦不明白,她与她素无交集,也无结仇的可能,两个月前,她突然就与她比上了。

    代翎儿手握着圆扇,给出理由:“因为你是第四名。”

    “什么?”什么第四名?

    梧桐忽地想明白了,在沈歌钦耳边说道:“虞城千金小姐排行榜,代小姐是第五名,小姐你在她前头。”

    代翎儿可听得清楚了:“什么叫她在我前头?明明就是我好心让的。”

    “所以你是因为这个?”沈歌钦不敢相信。

    “我要将你们逐一打败,登上虞城小姐排行榜第一。”代翎儿伸出一根食指,差一点就怼到沈歌钦脸上了。

    沈歌钦想了两个月没明白的事,今日是真明白了:“第四名的头衔,你想要就拿去吧”

    代翎儿嘁了一声:“我才不屑你施舍呢,”她拨了拨簪花下挂着的穗子,“反正等今日诗宴结束,第四名的位子非我莫属。”

    今日她用心打扮,连簪花都是找人专门打造,反观她,平平无奇,要是她还稳坐第四名,那才有鬼!

    到时,她一定去找阿爹告状!

    须臾,下人倏忽来报,太子来了。

    一时间,诗宴上的气氛被推至最高潮。

    代翎儿一听太子来了,也顾不上和沈歌钦比了,急忙要跑去前头迎接太子。

    江老爷脸上掩不住笑意,起身拢了拢袖:“快,去迎太子!”说着,他又看向沈邑,“沈邑,我们一同去。”

    小小诗宴,太子能亲临,那是莫大的面子啊。

    一听太子来了,沈珂祈敛回目光,心不在焉,端起茶轻啜一口,还洒了些许出来。

    见状,石豆赶忙用自己的袖子给沈珂祈擦了擦衣衫。

    萧芫煊被一群人簇拥着进来,所有人都围在他身边,为的就是想和他说上一句话,和太子拉拢关系。

    围在他身边的人,各怀心思。

    姜威挡在萧芫煊身前,手握着剑柄,将剑拔出剑鞘三分之一,一脸生人勿近。

    但这些人根本不怕,还有一人生生将姜威撞开,挤到萧芫煊身侧。

    姜威怒了,利落地拔出剑,锋利的剑刃逼得众人后退。

    “得罪了,”姜威站在萧芫煊身侧,“我只负责保护殿下,伤到人可管不着。”

    见状,江老爷出来打圆场:“太子能来,乃是我们诗宴的荣幸,大家都散开,让太子殿下先入座。”

    众人一听,点头应下,纷纷往两侧退。

    江老爷亲自领着萧芫煊去座位上:“太子,请。”

    萧芫煊点头:“江老,有劳了。”

    姜威尽职尽责地跟在萧芫煊身后。

    一出竹廊,萧芫煊就瞧见了沈歌钦。

    她着一袭绾色衣衫,简单盘着发髻,一颦一笑都映入他的眸子里。

    这几日,她都避着他,托人送信、传话,但她都不见他一面。

    他来诗宴,是因为想见她,有话想和她说。

    萧芫煊走到沈歌钦面前,他的这一举动,让所有人屏息看戏,掌握第一手消息的人都不明所以。

    都说柳家姑娘柳织盈会成为太子妃,怎的太子殿下又和沈府那远亲之女……

    沈歌钦紧张地屏住呼吸,来参加诗宴的人很多,若有心人要造谣,她只怕说不清楚。

    沈邑皱着脸,双手背在身后,一双眸子紧盯着萧芫煊与沈歌钦。

    他早和沈歌钦说过,别惹出什么事,她倒好,和太子殿下牵扯上了。

    萧芫煊走到沈歌钦面前,唤她的名字:“歌钦。”

    “太子殿下。”有人出声截断了他的话。

    沈珂祈不知何时走到他的面前,凝眸盯着他,递上一只香包:“太子殿下,你东西掉了。”

    闻言,萧芫煊转过身,目光从他的脸上落到他手上的香包,斩钉截铁:“这不是我的。”

    姜威上前,接过沈珂祈手里的香包仔细地瞧,这香包做工粗糙,连里头的香料都很廉价。

    “沈公子,你定是弄错了,这香包,不是太子殿下的。”姜威道。

    沈珂祈拿回香包,淡淡道:“哦,那是我弄错了,这香包看着也不像太子殿下的。”

    他们僵持不下,石豆走出来,主动开口:“这香包是小人的,是小人粗心,因此事扰到太子殿下了。”

    石豆弓着腰,生怕惹怒了太子殿下,他被罚是小事,要是连累到公子可就是大事了。

    萧芫煊抿紧唇,他心里明白,沈珂祈故意的,下人不过是替他担下了这份错。

    这香包一看就是虞城摊铺上的廉价之物,他身为沈府嫡子,不常出门,这香包光看成色就知道不是他所有。

    他这么做,目的只有一个,不让他与沈歌钦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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