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章 露天电影

    余园村刚通上电的时候，村里还没有电视机，那个时候的村民过着超级慢节奏的生活。一年四季除了麦收，秋收两季，其余日子大多过的悠哉悠哉的。

    特别是夏季几乎没啥重活，中小学生照样放暑假，最早村里没有幼儿园，我大概5、6岁直接上的小学，我没有上过幼儿园，小时候余园村就是我的幼儿园。余园到处是黄沙，村西北最边缘处有户人家房子建在高高的土岗上，他家房屋跟地面有一定的落差，小时候那里就是个大型游乐场。一群小孩子排着队从房子后面往下跳，下面是松软的黄沙，有好几米的落差，人跳下来的时候身体会加速下坠，速度会越来越快，后来在高一物理课上知道了那就是重力加速度。我们排成一排，胆子大的站在前面先跳，然后一个接着一个有序的跳，加入了游戏行列，有一种氛围感，前面的人跳了，后面的人就会有一种跳的冲动，一种外在和内在都在驱动着到点就跳的魔力。特别是旁边的小伙伴挑衅感的问一句：我敢跳，你敢不敢？轻轻的一句话加上说的时候她眼神轻蔑的扫射，顿时体内的洪荒之力得到了激发，打消了恐惧，鼓足了勇气。那是我第一次体验身体飞翔的感觉，同龄小孩的我们大都瘦瘦的，苗条身材。那个时候几个月还不见一点荤腥，身上没有太多脂肪整天在余园街里田里跑所以清瘦苗条。由于身体清瘦落在松软的沙坑里声音都不大，很多时候是双脚落地，从上而下两只脚像两只筷子一样插在沙土里。天然的游乐场跳上半天不收一分钱，有人曾说：其实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东西都是免费的。确实有道理，比如：阳光，空气，还有余园的黄沙。

    余园的阳光充足，一年四季除了夏季有些雨水其余季节雨下的不多。余园周边方圆30公里以内没有工厂，全是农田，所以空气也相当新鲜，在黄沙地上建村到处都是免费的黄沙。那个时候，我们小孩的脚不是水洗干净的很多时候在松软的黄沙里磨一磨也很干净。秋天里的秋收场太阳毫不吝啬的烘烤，秋场里刚收获的玉米花生各个晒的倍儿干。有一次我赤脚从秋场跑回家拿东西，把鞋子放在秋场赤脚跑回家，那天的太阳太努力了，把小路上的黄沙烤的很烫，越走越烫，已经走一半路了，往回走去拿鞋穿也是烫，往前走也是烫，没办法往前走吧，脚底实在是烫，我就跑起来用最大力气最快的速度奔跑起来，我的脚踩进松软的黄沙里，在沙地上留下一串脚印。终于我跑到大皂角树下，坐在树荫下搬开脚底一看，前脚掌下面鼓起一层白色的皮，皮中间破了一个一个的洞像个渔网，这大概是被烫死的表皮细胞。从那以后我每次下地都会记得要穿鞋。

    夏天的余园农活不太忙，每天去花生地里拔杂草，每一棵花生都很努力，春天把花生种子丢在土壤里，施肥浇水，它们就会努力的生长，夏天黄沙地里的花生秧从下面看像一棵棵灌木小树，从上面看像茂密的盆栽，一棵就是一个盆栽。花生叶子墨绿，叶片俩俩对称，形状像花瓣，开黄色的花，花期不长，花期过后，花生棵在松软的土壤里长出嫩白的小花生，一开始是圆锥型，一个个小花生用尖尖的锥角努力的向下生长，两片对称的叶片太阳一出来它们就努力的张开，贪婪的接受阳光的普照，等到夜晚降临，两片叶片秘密的合拢像双手合十，然后安然的睡去。花生叶片一开一合就是一天。

    花生睡觉的夜晚，余园村庄里开始了热闹，街心中间空地上今晚要放露天电影了，这个消息在没有手机电话的村庄里主要靠语音来传递，先是村里大广播里村支书用浑厚的豫普喊着：今个夜里，咱村当中广场上放电影勒，大家伙，吃罢贺赏饭都去看电影呐！各家各户那天的晚饭都要比平时提前一些，有时也更精简一些，草草的胡乱的吃了，味道也不太记得，吃的啥也不太有印象了，反正是吃了。吃完饭奶奶把碗筷收收，爸爸把牛槽里的青草加加，我找来家中的小木板凳。这种简易的小木板凳，简直就是余园的家具界的神话。简单的造型，一个细长方形的面板，面板上面扣四个洞两两相对分布在左右两头。四条腿安装在四个洞里，同在一头的两条腿中间加一条横杆当然也是木头的，增加稳定性。这种小板凳浑身不用一根金属钉子，全天然木质结构，不用油漆。家中人多小板凳也就越多，每一个小板凳的木质不同，有的是槐木的，有的是榆木的，有的是杨木的，每个小板凳坐上去的感觉还略微不同。高低有别，板面的宽窄不同，有的小板凳非常牢固，有的风吹日晒稳定性打了折扣吱吱呀呀摇晃，还有的摇晃的厉害的板凳面上安装腿的地方有缝隙，人坐上上去一摇晃就会夹肉，也挺疼的。夹过人的小板凳以后就自然坐的人少了，奶奶发现了想了个办法，找来一些旧布料，把小板凳的腿取下来，用布料把腿顶端裹上然后再重新安装好，你别说有了布料与天然木材的紧密结合，摇摇欲坠的小板凳又重新焕发青春了。渐渐的你会发现总有一些小板凳特别受欢迎，坐的人多了，上面磨成了天然的釉面，后来知道一个更准确的词叫包浆。平时家里来了邻居串门，余园人会热情的说：来找个板凳坐一会儿！顺理成章，找个板凳一唠嗑就能大半天，而且全程不喝一口水的那种。后来随着经济条件的提升，各种材质的沙发走进余园人的堂屋，但是那都是逢年过节家里给客人们坐的，平时还是坐小板凳的时候多。

    等家人收拾妥当，我们一人一个小板凳出发了，来到放露天电影的地方早早的坐满了人，大人们见面打招呼，小孩们跑来跑去，大人落座了呼喊家人快来，大呼小叫，一片喧哗。直到放映机咔咔声响起，看电影的人群一下子安静了。那是什么样的高科技啊！只见一个大轮子缓慢的转动，一道光在空中弥漫开来，光线中隐约看到微小波动的颗粒，然后白色的幕布上竟然出现了人影，喇叭里不久就会传来隐约的声音。漆黑一片的余园瞬间变成巨大的放映室，除了这道光周边一片漆黑。整个村庄的人都聚集过来，各家各户的牲口也都吃饱喝足睡了，连狗都懂事的不叫一声。那个时候看了台湾的著名电影《妈妈再爱我一次》，里面一首歌《世上只有妈妈好》：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块宝。世上只有妈妈好，没妈的孩子像根草，投入妈妈的怀抱幸福享不了。我坐在妈妈的旁边看，妈妈一边看电影一边擦眼泪，之后的很长时间，她一边在花生地里拔草一边哼唱。后来小学里的小学生歌唱比赛演唱也演唱《世上只有妈妈好》，一下子这首歌全民热唱火遍大江南北。露天电影不断的来村里播放，有经典武侠片，有抗日谍战剧，对我来说感觉印象最深的还是那个台湾片《世上只有妈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