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天涯路远
“主上！莲君跟了你十多年！求你……再给莲君一次机会！”莲君声泪俱下，她已经没有自称“老奴”，她的语气、口吻，已经完全回归了本来的年纪——其实她的真实年龄，不过三十而已。
“如果当年不是你告诉了他们的阴谋，我绝不会轻易原谅你。”听她叩首了许久后，秋明宸才缓缓恢复如常，但他的话里依然藏着刀锋。
“记住，我依然讨厌你这张脸，就算变老了，还是会觉得厌烦。所以，不要试探我的底线，也许哪天我忍不了了，真的会杀了你。”
曾经，因为某种原因，她为自己下了让面容迅速衰老的毒咒，毁去了自己堪称绝色的容颜。
既是为了平息少主的仇恨，也是为了自己能够赎罪。
“是。”莲君捂紧了斗篷，遮住了她那张苍老的、丑陋的脸，并且将头紧紧扣在地上。
秋明宸没有回头看，而是托起怀中人，看着梦落那张安静的脸，语气竟然有那么一点温情：“我当初说过，她是我的工具。但我也说过，我不希望她仅仅做一个工具……如果有选择的话，我更希望……”
停顿了一下后，他说：“她能够好好活下去。”
“是……”莲君迟疑应道。
不惜自己经历那样的痛苦，也要坚持用灵力去喂养这个女孩……
他到底……为什么会对她，有这样强烈的执念？
“下个月，我会远行几天，知道怎么做吗？”很快，他恢复如常，仿佛之前的争执并不存在，他开始冷静地交代正事。
“是，老奴会替殿下维持殿中的幻域，让任何人都无法察觉主人离开的事实。”莲君也迅速恢复了下属该有的状态。
她知道，主人要为了那个预言前往西荒，那个关于复国的预言。
“做好你的本分。”
他说完，抱着梦落向域场之外走去，黑暗中，没人能看清他的表情。
……
梦落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她又病了，躺了好多天，做了好多梦。
醒来后，全身都很乏。
但是她一睁眼，就把那个梦完全忘记了。
她只记得，在呼呼大睡之前，自己好像学会了“幻木逢春”。于是她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去庭院吹玉篪。
可惜，大概那也是梦吧。连檀若都说，根本不记得她学会了这件事。
还说她，大概是半年没学好，怕被秋明宸训，怕出幻觉了吧。
无论她怎么吹，那些干木头一点反应都没有，她感觉灵力也大不如前，好像被什么抽空了一样，捏起一个术，什么力气都提不上来。
“奇怪了，我明明……”她本来脑海中还有些影子的印象，一眨眼又无影无踪了。
她摇摇头，不去想那些。
令人惊异的是，秋明宸这次一反常态，不但没有劈头盖脸地把她骂一顿，还和颜悦色地说：“不着急，慢慢学。”
她有一种错觉，自己怕不是秋明宸养的一只待宰的兔子，天天被催着吃饲料，一直到养肥至能吃的那天，他才会一脸温和地安慰她，慢慢吃哦～不要紧～
反正马上你就会被我烤了。
想到这里，梦落打了一个哆嗦。
很快，她听到了秋明宸从外面走进来的声音。
他一进来，旁边那些仆人丫头都识相地退出去了。
他看起来很疲惫，像是经历了一场漫长的跋山涉水，翻过无数蜿蜒山路后，风尘仆仆归来。
“烧退了没有？”他直接坐到了床边，伸手探她的额头。
——一点都不温柔，梦落感觉自己被他拍了一掌。
然而她只有傻笑，看着他，有些逞娇地说，“你终于来看我了。”
“我要离开几天，这段时间，你不许出漠雪殿。”秋明宸说话总是这样，不留给她反驳的余地。
“我不……”但梦落仍想顽抗，却苦于找不出正当理由。
秋明宸用手捏着她的下巴，冷冷道地：“要听话。”
“我可以……？”梦落发出细小的声音。
秋明宸猜到她没说出来的几个字是——“跟你去吗”。
“不可以。”他拒绝。
她低下头，两只小手一下下地轻轻挠着丝质被单。然后，像小虫一样慢慢爬过去，又拉了拉秋明宸的衣角。
“撒娇没用。”秋明宸仿佛知道她的招数，冷冷地吐出一句话。
半晌，梦落不说话，把手缩了回去，垂着头，像是打霜的茄子。
“可是……我会担心你的啊……”梦落的眼睛垂下去，怅怅然说。
那时候，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说，在此之前，秋明宸是绝对不会让她产生“担心”这个情绪的。
“担心我？……”秋明宸迟疑了一瞬，看着梦落那张失落的脸。
“不用你担心，好好待在漠雪殿。”他说。
可是梦落仍紧紧攥着他的衣角。
“你走了……我一个人会害怕的……”突然，梦落嗫嚅道。
她说出了最本质的那个原因，是她自己离不开他。
她是青桑国的长公主，可是这个地方却不是她的家，在遇到他之前，这里是把她关押的无间地狱，宫殿再美轮美奂，可每一栋雕塑都如同怒目圆睁的阎罗鬼刹。
只有他在她的身边，她抓着他的手，才能破除魔障，看到这些殿堂美景。
秋明宸怔住，沉默了很久。
那时候他看她的眼神，仿佛一瞬回到了曾经那个雨夜，他的眼神，看的分明是那个曾在暴雨中无助哭泣的孩子。
沉默了一会儿，他终于说道。
“……行了，这趟带上你。”
“真的？”梦落的眼睛蓦地亮起来。
在此之前，她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凰鸣之森。每次出去的时候，秋明宸会把她抱在马背上，她指着树林间的那些草草木木，用脆生生的声音一个个问，秋明宸就告诉她那些树木的学名和用途。
有些路沿上的草，低到看不见，秋明宸就会把下颚抵在她的头上，“嗯？哪里？”他的语气会有前所未有的迷茫，可好玩了。
直到后来次数多到她足以把那些都倒背如流，就再也不敢这么明知故问。
秋明宸说要去好几天，她想……这次应该可以走很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