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荆轲刺秦,剑客的往事2
夕阳昏照,云霞在天边碎裂成十几块金条。
古道凉亭中,一老一少盘膝对坐于石案两侧,小斟小酌。
“荆轲是卫国人,他的祖先是齐国大夫庆封。卫国人都叫他庆卿。
“他自幼好读书击剑,为了改变贫贱之命,实现胸中抱负,他曾以剑术游说于卫元君,但不为卫元君所用。在卫国之时,荆轲虽没有实现抱负,却意外获得了美人芳心。
“她是卫国公主贰姬,她有沉鱼之色,倾城之容,是整个卫国最美丽的女子。公主贰姬自幼生活在卫国王宫中,受到王族成员的种种限制,宛如被锁在笼中的凤凰,空有一身华丽的羽翼,却无人欣赏。
“荆轲曾与我形容过她的美丽——她晨起梳晓鬟,绾青丝,画黛眉,点绛唇,耳坠明月珰,髻插珊瑚簪,卷起珠帘,嫣然一笑……那一幕场景,令他终身都难以忘怀。
“朝堂之上,他以剑术游说卫元君,从容自若,侃侃而谈,展现出非凡的风度气量。尽管卫元君听得昏昏欲睡,心不在焉,但偷偷在旁观看的公主贰姬却是芳心荡漾。
“这个男子,是她在宫中从未见过的人。他阅历非凡,谈吐风雅,懂得很多外面世界的东西,又仪表堂堂,散发着一股炽热而迷人的异性气息……公主贰姬从小就渴望外面的世界,从那一刻起,她的心中就埋下了一粒火种。
“那时秦国越来越强大,卫国也岌岌可危。荆轲身为卫人,他早已目睹到了卫国灭亡的危机,他有自己挽救卫国的策略。他于卫王宫七进七出,竭力游说卫元君,试图让卫元君重用他,壮大卫国社稷,但卫元君鼠目寸光,始终没有听从。
“荆轲心灰意懒,失望至极,只能一步步走出了卫王宫。
“知道他此去不会再回,公主贰姬终于现身,拦住了他的去路。
“孟春时节,卫王宫庭院之中,一树又一树的白玉兰竞相盛开。
贰姬:‘先生请留步!’
荆轲:‘贰姬公主何事指教?’
贰姬:‘父王不听您的,但我觉得您说的都是对的!’
荆轲苦笑:‘鸿鹄南飞,天高地远,何枝可依?’
贰姬仰起了脸:‘宇宙之大,渺渺乎穷无极;天涯之远,浩浩兮不可迄。孤雁不成行,独行难飞远,若比翼而起,纵然天地之苍茫,沧海之无涯,也不过是倏忽一眼而已。’荆轲沉吟良久:‘布衣游侠,籍籍无名之辈,何以折下金枝玉叶?’随即,他从旁边的花树上折下一枝白玉兰,递到了公主贰姬的手中。
荆轲:‘这枝白玉兰皎洁若雪,清香幽远,人花两相映,配极了公主。就权当是我庆某给公主的赠别之礼吧。’说罢,他转身离去,走出了这卫王宫的庭院。
“贰姬公主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先生请留步!’
“终于,她还是追出了宫门。
荆轲诧然:‘贰姬公主?’
贰姬:‘贰姬也有一件赠别之礼。’
荆轲:‘公主欲赠何物?’
贰姬走到了荆轲近前,附在他耳边轻轻说了一个字——
‘我。’
荆轲:‘公主切勿嬉笑!’
贰姬忽然张开双臂,紧紧拥住了面前的男子。
贰姬:‘先生带我走,无论是天涯海角,去哪里都可以!’
荆轲:‘无锦衣玉食,无香车宝马,无胭脂水粉,无金笄玉簪,无男佣女婢……若是如此,公主你还会有这么鲁莽的想法么?’
贰姬:‘这些东西,我上辈子已经拥有过了,我唯一无法拥有的东西,是自由。我爱慕着先生,欣赏着先生的逍遥自在,渴望先生能给我带来真正的自由与快乐。’
“从此之后,公主贰姬逃离了王宫,心甘情愿地追随在荆轲左右。
“她抛弃了王宫中的一切,过上了荆钗布裙、粗茶淡饭的日子。荆轲更加发奋读书,渴望成为张仪、苏秦那样的布衣卿相,让贰姬重新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短短数个月时间,贰姬也从千金之躯变成了会织布、洗衣、做饭的贤妻。
“他们相敬如宾,伉俪情深,令世人羡慕。
“然而好景不长,不到半年时间,卫元君就发现了他们栖居的茅屋,并且派人掳走了公主贰姬。荆轲回家之后,立即奔赴卫王宫而去,而他并不知道,此时秦军的战火已经烧到了魏国东部,卫国也受到了战火的波及。
“当荆轲赶到国都朝歌的时候,卫王宫已经被秦人放一把火烧了。火海吞噬了昔日的卫王宫,吞噬了昔日的玉兰树,一切东西都在噼噼剥剥地燃烧着,大火烧了七天七夜才熄灭。
“朝歌人都说,卫元君及其嫔妃子女都被活活烧死在了卫王宫中,卫元君的旁支亲属都被迁徙到了野王县,秦国人于此设置了东郡。荆轲在被烧成残垣断壁的王宫中拼命寻找,所有死者都被烧成了焦炭,不可辨认,他又赶去了野王县,却再也没有打听到贰姬的下落。
“自此之后,荆轲便嗜好饮酒,终日借酒浇愁,漂泊无依,穷困潦倒。
“他一路向北方流浪,三年之后才来到了榆次县,来到了咱们风月谷……”
…………
残阳斜照,天地一片昏黄。
李彦聆听这长篇叙述,不禁感叹:
“原来,荆大哥竟有如此悲怆的往事。”
随即,他又提起酒坛,往郑铁匠酒杯中斟满了黄粱酒。
“郑伯伯,荆大哥后来在榆次发生的事情呢?”
郑铁匠举起那杯黄粱酒,仰起脖子一饮而尽:
“大雪纷飞的隆冬时节,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流浪汉来到了我的打铁铺前。他喝得醉醺醺的,趴伏在我铺门前,将一把锈迹斑斑的铁剑丢到我脚下。
流浪汉:‘你是打铁的,你看看我这把剑,值多少钱?’
“我断定此人曾是一名剑客。剑是一名剑客的第二生命。你很难想象,一个剑客要落魄到了何种地步,才会想到要卖出自己心爱的宝剑。
“虽然他的剑锈迹斑斑,色相很差,并不是什么上等好剑,但我同情他,还是给了他五十釿布币——按照当时赵国的货殖状况,这已经是一户寻常人家一个多月的生活开销了。
“但是不到七天时间,他再次身无分文地出现在我的打铁铺前,这一次喝得更是烂醉如泥,不省人事了。等到他醒过来后,我用一顿酒菜招待了他,问了他一些关于他出身来历的问题,他断断续续地说着一些没头没尾的话,眼眶很快就湿润了起来。
“过了几天,我告诉了他盖聂盖先生的一些事迹,并建议他拜盖先生为师,修习更上乘的剑术,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他二话没说,就带着礼物上门拜盖先生为师去了,而盖先生也收下他作为弟子。
“他在风月谷一待就是数年。
“春去秋来,他日日与盖先生论剑习剑,夜夜与我促膝长谈。他留宿于我家,吃喝在我家,也经常会到我铺子里给我打下手,我也从未收过他一分钱。他最爱喝我亲手酿造的黄粱酒。
荆轲:‘郑兄酿造的黄粱酒,要在大雪天的夜里温过了,才最有味道!’
郑铁匠:‘照我说,与知己者对饮,才最有味道!’
“下大雪的夜里,我们常常围炉煮酒,长聊到鸡叫三声才休息。也就是这个时候,他告诉了我他以前的故事,包括与卫国公主贰姬的故事。我问他还惦记着过往么,他说自己已经释然了,我也就信以为真了。
“直到有一天,他与盖聂盖先生闹了嫌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