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潜龙在渊1
听闻青年所言,场中莫不惊叹连连。
武者们开始交头接耳,初入郭府的张扬跋扈一消而散。郭府家奴们聚三凑五,七嘴八舌议论得不可开交。郭开及左右侍妾闻之也身子一僵,恍若石化。就连冯豹、周稷这两个成名已久的剑客,也不由疏忽变色!
郭开看向坐在右下首的周稷:“盖聂,何人也?”
周稷道:“盖聂,号称东方第一剑。其人以‘风火剑’‘五禽剑’独步江湖,一生战败之剑客不可胜数,东方六国无一人是其对手。”
郭开面上惊骇之色愈重,忍不住道:“若你与盖聂比剑,何如?”
周稷嘴角一咧,露出胸有成竹的微笑:“盖聂之剑术,虽已臻神境。但周某若与其交手,百剑之内,胜负之数尚未可知!”
李彦通过这一番观察,心里吃惊程度着实不小。
义父殒命之后,盖聂带他去榆次风月谷住了三个月,也教了他三个月的剑术。起初他涉世未深,并不知道盖聂剑术到底有多卓绝、名声有多响亮,直到现在看到郭府众人的反应,才暗暗后悔起来。
因为这三个月来,他因仇恨满腹心不在焉,所以悟性极差,虽然学了三个月,也仅仅只学会了盖聂的一式剑招。
那么,这个自称学会盖聂五禽剑的青年又是谁?
他真的是盖聂以前收的弟子么?
带着这样的疑问,李彦打起了精神,仔细地看着那青年的一举一动。
这时,考官冯豹提着长剑走到场中,作揖道:“既是盖聂高足,请赐招吧!”
青年也提着长剑,向冯豹还了一揖,含笑道:“阁下,请!”
双方相距一丈,同时摆开了起手式,互相对峙,寻找对方破绽。
“虎!”
青年暴喝一声,迎头一剑劈向冯豹,气势刚猛悍勇,剑势迅猛而狠辣,有猛虎扑食之气象,剑光似在众人眼中化为猛虎利爪,直撕眼前而来,令人心惊胆怵!
冯豹侧让半步,竟是不敢直撄其锋,待敌剑逼近面门之际,才刺剑而出,手腕随臂而转,化为蛇缠而上,从侧方卸掉了青年这刚猛一剑。
“鹰!”
青年纵身一跃,右臂暴长,长剑暴出,有如天鹰击兔,自长空骤落千里,气势自上而下,剑光煌煌,剑风浩荡,势不可挡。
李彦听到青年的喝声,这才忆起在风月谷之时,盖聂曾告诉他的——五禽剑,乃是盖聂观天地间五种禽兽的习性、动作、神态所创建。这五种禽兽,分别是虎、鹿、熊、猿、鹰,分别对应狂、静、御、走、厉五字诀。
虎形剑[狂]:剑势如虎,狂猛进攻,舍我其谁,此剑猛攻之用。
鹿形剑[静]:一味进攻,杀性必重,剑意必乱,此剑定心之用。
熊形剑[御]:重若熊罴,稳住重心,以守为攻,此剑防御之用。
猿形剑[走]:彼进我退,彼退我打,游击战法,此剑疲敌之用。
鹰形剑[厉]:鹰击长空,如光似电,唯快不破,此剑快攻之用。
五禽剑看似只有五剑,其实每一剑都有各种情形下的变式变招。剑术之道,本就不能拘泥于教条,临场应战之时,变式变招就更加趋于无穷了。
李彦当初在风月谷待了三个月,也只勉强跟盖聂学鹰形剑到了个入门级别。
不过他虽然没有将五禽剑学全,但是看场中那青年的剑法,却始终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一晃眼间,冯豹与青年已战了二十几招。
冯豹毕竟是身经百战的剑客,自始至终一直有攻有守,游刃有余,面不改色气不粗。反观那个青年就没这么轻松了,才战了二十几招,就已经面红耳热,剑法也开始有了紊乱的迹象。
不过饶是如此,他也是第一个与冯豹战逾十剑的武者,令全场人无不动容。
“熊!”
青年气沉丹田,稳扎马步,降低重心,横剑、挡剑、拦剑、冲剑,每一剑都以双手之力作为加持,以抵抗冯豹越来越凶猛的剑招。汗水已经湿透了他的上衣,一颗颗豆大的汗珠从他发梢滚落。
转攻为守,他已是强弩之末。
反观冯豹剑术也是无比凶悍,虽然招式不复杂,但无论是劈、刺、挑、撩、拦,无一不尽得要害,又快又准又狠。何况当年冯豹也是赵国骑兵一员,跨马持剑,纵横疆场,破杀千里,势不可挡!
他的剑,不是花里胡哨的江湖之剑,而是铁马纵横的屠杀之剑。
他的剑轻盈迅捷,雷厉风行,如豹子飞扑爪击。青年剑客已经渐渐是左支右绌,徒有防守之功,而无还手之力,仅仅凭着一口气顽强坚持着!冯豹愈战愈勇,血性彻底被激发出来,一晃犹如数年之前,他曾铁马踏破百阵千军,手中铁剑嗜血欲望如无底深渊,所到之处,尽是杀戮——
劈剑,劈剑,再劈剑!
锵啷一声金属狂鸣,青年剑客右手拇指瞬间撕裂,人与剑飞出三丈之外,砰的一声重重砸在一块假山石之后,瞬间痛得昏死了过去。殷红的鲜血,从他被撕裂的虎口汩汩涌出。
众人本来期待青年剑客有更佳表现,却没料到冯豹剑招杀性如此狂烈,所有人都吓得屏住了呼吸,连郭开也张大了嘴巴,半天都合不拢。
郭开惊魂未定,他虽然知道冯豹是个狠角色,但没料到冯豹实力竟然如此强悍。他郭开有了冯豹、周稷这样的绝世剑客,又何必畏惧刺客?
看到冯豹强悍的实力后,前来考核的武者们立时安静了下来,诺大的庭院鸦雀无声,堕针可闻,没有谁再敢放肆地喧闹调笑。
许久都没人上场。
“下一个武者——”郭府管家高声道。
众武者面面相觑,都没人上场,所有人一下子都低调了起来。
“下一个武者??”郭府管家眯眼扫了扫这些武者,又高声叫道。
武者们你推我搡,互相怂恿推诿,但就是没有人再敢上场挑战冯豹。一名身材比较发达的虬髯汉被不坏好心的同伙推出去之后,又脚底抹油溜了回去……
“直娘贼!老子还没热身,推你大爷!”虬髯汉腆着脸骂道。
考官冯豹看这些人一个个胆小如鼠,不禁冷笑一声,摇了摇头。
就在这时,一名少年越众而出。
“燕国人,晏离。”他淡淡地道。
在场所有目光无不聚焦而去,但全都流露出困惑不解的神色,一个十二岁的少年,身高尚且不足七尺,毛也还没有长齐,他竟然是要挑战冯豹么?
冯豹摆手,照例问道:“你有何所长?”
李彦背负铁剑在身,淡淡道:“无所长,只会一式剑招而已。”
这是干什么……这少年是找死了么?
身体单薄羸弱,仿佛一片羽毛落在他身上,也能让他轰然倒地。
他,谁给了他这么大勇气,竟然要去挑战冯豹这头杀人的猛豹?李彦慢慢走向冯豹,虽然面色苍白,像是饥饿已久的乞丐,但眼神仍然倔强。
“大人,请赐教。”少年拔出长剑,作了一揖,不卑不亢。
冯豹拧紧了眉头,上上下下打量着身前这个少年——
破烂的草鞋,褴褛的衣衫,沾满泥垢的面庞,但依然炽热不熄的眼眸。
冯豹摇头:“少年,我不与你动剑。”
少年疑惑:“为何?”
冯豹道:“我一出剑,你可能会死。”
少年道:“击剑之人,何以惧生死?”
“你当真不怕死么?”
“一剑决生死,富贵险中求。”
冯豹目光炯亮如火:“我浸淫剑道三十载,视剑道为生命。你若执意与我比剑,可以,但我绝不可能因你孱弱,而收敛实力让你一分,侮辱剑道之名!”
少年咬牙道:“刀剑无礼,一切尽在剑上!”
“接剑——”冯豹怒吼,刺向少年,风雷一剑!
这一剑刺出,他的血液是滚烫的,沸腾的,仿佛火山熔岩在血管内激荡奔流。火气,杀气,剑气,一同迸发而出!
他将三十年功力贯注其中——
一击必杀!
然而下一秒钟,全场静寂无声,堕针可闻,所有呼吸已尽皆冰封。
冯豹的右臂软绵绵地垂了下去,手中的铁剑也拿不稳,丁的一声,剑尖抵触到了地面上。
一柄铁剑刺在冯豹右手臂根处,鲜血染红了冯豹的衣袍。
冯豹的力量被这一剑牢牢锁死,再石破天惊的一击,也是瞬间灰飞烟灭。
少年微微抿紧嘴唇,右手保持着持剑的姿势。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以至于几乎没有人看清楚刚刚发生了什么!
冯豹刺剑,李彦刺剑。
冯豹之剑快若电光石火,一剑有千钧之力。李彦之剑稀松平常无奇,简简单单的一刺。
冯豹之剑,刺到李彦面部,李彦鬓丝飞扬。李彦之剑,却已刺进冯豹臂根,掐死一切力量。
没有任何花俏的动作,就这么简单,就这么自然。
但就是这一剑的速度,却快得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其实这个原理再也简单不过。李彦虽然只跟盖聂习剑三月,但这三个月来,翻来覆去只练一两招,练来练去,自然便将剑招的威力发挥到了极致。
就以这一剑而言,他刺剑时右足微蹬,能量从脚底爆发而起,自小腿、大腿、腰部直达臂根。接着右臂继承能量,开始做出刺剑的动作,能量继续沿着大臂、小臂、手腕一路传导,最后贯透长剑释放能量。
整个过程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所有骨关节、肌肉都得到合理调用。
一整个刺剑动作完成下来,整具躯体如同完美运动的机械,没有任何一丝瑕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