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瞒天过海1
霍青阴笑道：“我曾说过，我是真的千面人么？”
李彦正色道：“义父说过，诚信为做人之道、立业之本。”
霍青不禁失笑：“呵呵！你小子倒是天真。诚信？你去问问，秦人诚不诚信，秦人若讲诚信，怎么可能会将巴、蜀二国兼而并之？你去问问，列国朝堂上的大臣诚不诚信，他们若诚信，早就被政敌打倒了。就是你花钱上女闾玩乐，那些骚娘们都会竭力巴结你，对你各种虚情假意，温言蜜语，还跟你讲诚信？”（闾：lu）
最后他总结道：“有人之处，就必有谎言。”
李彦狐疑地打量他：“那你到底是什么人？”
霍青搔了搔头：“啊呀，你这小子名堂真多！既然你想知道，那我就实话告诉你吧，我是辰月会的人，辰月会是一个刺客组织。我也没你想得那么高尚，出于什么国家大义，去刺杀颜聚、韩仓这些卖国求荣的败类。其实是暗地里有人重金悬赏了他们，我不过是拿人钱财、消人之恨罢了。”
李彦深深地皱起了眉头：“照你此言，郭开狗命，也早就被人悬赏了？”
霍青犹豫道：“呃……没错，他是被人悬赏了，而我恰好接了这个单子。”少年李彦怒气上头，一脚踹在了霍青的小腿上：“直娘贼！原来你这厮是想利用我，好帮你完成暗杀单子呢？”
霍青惨叫了一声，条件反射地蹲下去捂住了小腿，求饶道：“老弟，你熄熄火嘛。有事好商量，千万别动怒！”
李彦冷冷地看他：“你刺杀技艺如此了得，为何还要利用我去刺杀郭开？”
此时此刻，霍青脸上一团和气，笑容可掬：“利用你？别说得如此难听嘛，郭开害死了你义父，你难道不恨他么？你难道不想手刃了郭开这奸贼么？除了你，没有谁更有资格去宰了这厮，你说不是？”
李彦狠狠瞪了他一眼：“那就按原计划行事，你继续助我刺杀郭开！”
…………
夜已深。
两盏青铜树枝灯摆于密室两侧，几十盏油灯，散发出几十团黄色光晕。
屋子中回响着肥胖男子来来回回的踱步声，显得他忧心忡忡，焦躁不安。
“周稷求见——”屋门外，侍者通报了一声。
郭开立即叫道：“快进来！”
侍者打开密室木门，又服侍周稷脱下步履，将其工工整整地摆放到室门右侧。
周稷迈步跨过门槛，踏在了密室光可鉴人的柏木地板上。
郭开转过身来，打量这个身高八尺、虎背熊腰、剑眉入鬓的威武男子，登时一股安全感、依赖感油然而生：“周稷，我府下那百名剑士，以及韩仓、颜聚的死因调查得怎么样了？”
周稷拧着眉头，面色阴沉：“卑职经过仔细核查，已确认是辰月会刺客所为。”
郭开摸摸唇边黑痣，瞪眼道：“辰月会？这是什么意思？”
周稷平视郭开，不卑不亢道：“辰月会是一个刺客组织，卑职曾在辰月会待过三个月。辰月会的人行踪隐秘，收人钱财，便替人行刺杀之事。以卑职所看，郡守大人你已经被辰月会的人盯上了……”
“啊——！”郭开悚然一惊，一蹦三尺高，再落到地面时额头已是冷汗灿灿，面色苍白如纸，浑身如筛糠米一般微微颤抖着。
他慌慌张张地掏出丝巾，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嘴唇哆嗦道：“周……周……周稷，你……你……你说该怎么办？”
周稷道：“卑职在辰月会待过三个月，虽然被他们逐了出来，但是多多少少还是了解他们的刺杀手段的。依卑职看来，郡守大人你应该立即扩充府下侍卫，以保证您的安全！”
郭开频频点头：“对对对！扩充侍卫，必须得扩充侍卫！”
周稷咧嘴一笑，露出茶黄的牙锋：“扩充侍卫一事上，咱们要大肆宣扬，让邯郸城里人尽皆知。然后咱们要适当装聋作哑，不要过问来者的身世背景，越宽松越好……”
“如此甚好！能者不问出处……咦，不对！”郭开犹豫了一下，接着突然暴跳而起，指着周稷破口大骂道：“周稷！你想害死我不成？不过问来者身世背景，这不是让刺客趁虚而入，好刺杀我郭开么！？”
周稷平静道：“郡守大人息怒，此为计中之计。”
郭开拼命挥丝巾擦汗：“何为计中之计？”
周稷侃侃道：
“刺客之计——接近郡守大人，将您刺杀。
“但是邯郸城人口众多，我们很难找到真正的刺客。若您只是单纯扩充侍卫，刺客仍在暗处潜伏，伺机刺杀，这对您始终是个威胁。
“计中之计——主动将刺客引上门来，将其甄别出来，大人也好斩草除根，免除后患！”
“此计甚妙！”郭开扺掌大笑，“我马上派人在城中各处挂出告示，言征善武者入郡守府为门客，当选者皆有重赏！”
第二天清晨，邯郸城各处高高挂起了大木牍，几乎每处木牍下都簇拥了大量赵民。虽然大多赵民不识赵国大篆，但一有识字者念出，赵民们便纷纷流露出厌恶、鄙夷之色，还有不少人朝着字板吐起了唾沫。
李彦、霍青二人钻出人群，来到悬挂的木牍之下，举目望着上面的文字。
李彦激动道：“这是我们混进郭开府中的大好时机！”
霍青沉吟片刻，眉头微蹙：“不！这是郭开的圈套。”
“圈套？”
“没错，郭开降低门槛，如此堂而皇之地招募侍卫，就是为了引我们上钩。”
“那我们该怎么办？”
“我们就遂了他的愿，主动咬上他的鱼钩！”
李彦眼中流露狐疑之色：“你什么意思？想让我去送死？”
霍青神色凝重地道：
“这个机会千载难逢，但也极其的危险。
“你若伪装得天衣无缝，郭开就不会怀疑到你，你就有机会一步步接近郭开，将其一击刺杀！但你若是漏出一丝破绽，你会立即被人识破，死无葬身之地！”
“所以，你的选择是——”
少年李彦阖眼半刻，脑海中翻腾出义父生前无数画面——
草原驰骋，破杀匈奴飞骑……
班师邯郸，赵民夹道欢迎……
关城残阳，领兵阻抗秦军……
义父生前的一帧帧画面，在他脑海中飞快地流动起来。
最终，这个少年睁开了眼睛，嘴唇倔强地抿紧，拳头捏得指骨也喀喀作响！
“纵然九死一生——吾！往！矣！”
苍穹之上，雄鹰扶摇起舞，鸣动九天！
邯郸城是一张棋盘，纵横交错的街道是棋路，鳞次栉比的建筑是棋格，每个来来去去的人都是一颗棋子，棋盘上早已是风起云涌，杀机四伏。
周稷独立高楼之上，俯瞰邯郸城格局，嘴角张开一个狞厉的弧度。
“你若不来，暂入生门；你若敢来，必入死门！”
————【注】
《战国策·东周策》：“齐桓公宫中七市，女闾七百，国人非之。”
鲍彪注：“闾，里中门也。为门为市於宫中，使女子居之。”
女闾，最初的青楼，由齐桓公时期齐相管仲所创立，为当时齐国风流之渊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