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刺客三境界1
韩仓挺剑，疾步如箭——冲。
霍青横剑，狂奔如风——攻。
绷紧的两腮，怒瞪的双眼，咬肿的牙龈，贲张的血脉……剑中凝聚了剑客的魂魄，剑客沸腾的热血，以及不死不休的杀气。
锋芒凌厉，宛如巨斧开山，雷霆万钧；
光影缭乱，仿佛灵蛇出洞，幻影绰绰！
韩仓之沉猛，霍青之迅捷，彼攻我守，彼退我进，游刃拼搏，至死方休。
霍青起手奋力一刺，一缕寒芒若苍穹吐电，直捣韩仓中门要害。
韩仓立剑为盾，马步深蹲，仿佛整具身体与大地连为一体，坚若磐石，雷打不动！
“丁——！！”剑尖抵触剑面，银星乱舞，钢铁长鸣。
两名剑客同时感到一股爆发力冲击而来，同时脚底浮空，登登登后退了三步。
“我小瞧了这个千面人！”
韩仓稳住下盘，双手十指重新握紧了剑柄。
“要么一击而中全身而退，要么一击而中玉石俱焚！”霍青绷起了全身所有青筋，斜剑在胸前，再次摆开了严谨的起手式。
韩仓暴喝一声，再次挺剑飞刺而来，人剑合一，疾如飞鹰；
霍青一声不吭，以气御剑影如鬼魅，剑尖微振，寒芒如簇！
韩仓剑至，霍青侧闪，剑光如流水，堪堪流过霍青的脖颈，血痕殷红。与此同时，霍青之剑掠过韩仓左侧颧骨，其皮肉向两侧绽开，鲜血从中渗出。
两名剑客同时负伤，一股痛楚如电流般弥漫全身。
韩仓垂剑拄地，捂着伤口，狞笑道：“这就是千面人的实力么？”
霍青从衣袖撕下一根麻布，绕过脖子简单包扎，再次摆开起剑式，准备再战。
“有人说，千面人是被刺者的死神。但今天无论如何，我都饶不了你。你将成为死在我剑下的第三百零八人！”出血状态下的韩仓怒气满槽，他的眼比残阳更红，英气逼人的面孔也扭曲无比，宛如噬人的地狱恶鬼！
“铿嗤——”
一柄铁剑突然从他胸前贯穿而出。
韩仓像触电一般，身子猛颤了一下，旋即低着头，看着自己粘稠的血水，顺着胸前惨白的剑刃往下流淌。滴答。
滴答。
滴答……
“你先成为死在我剑下的第一人。”韩仓的身后，李彦面无表情地握着剑柄。
“是……是你？被李牧……抱养的……野种！”韩仓额头冒着阵阵冷汗，以剑支地，缓缓地转过身去看着李彦，脸上的表情意外而痛苦，痛苦而不甘，不甘而愤恨！
“义父是赵国的万里长城，是国之利剑，是英雄……你们是赵国的蛀虫，是害群之马，是小人。你们害死了义父，你们万死莫赎！”
一滴泪珠，从李彦右眼缓缓滚落，划过脸颊，落向地面。
刹那间的璀璨，倒映着李牧生前的北战南征，戎马沧桑……泪珠撞击地面，破碎万千，李牧最后的音容笑貌化为乌有。
李彦眉头紧皱，猛地抽出了长剑，韩仓惨叫一声，倒在了血泊中。
“武安君若在……赵国亡否？赵……国……亡……否……？”韩仓在血泊里挣扎几番，发出生命最后一刻的痛苦质问，终究没有得到任何回音，无声无息地死去。
漫天彩霞，如血。夕阳余晖落在斑驳的墙头，两三点寒鸦斜下。
不远处，霍青嘴角泛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弧：
“一个无父无母的少年，从这一刻起，开始走上刺客之路。”
…………
“这个世上有几种刺客？”
“两种。”
“哪两种？”
“第一种刺客，替金钱卖命。第二种刺客，替本心卖命。”
李彦问道：“你是第一种，还是第二种？”
霍青含笑：“我有时候是第一种刺客，有时候又是第二种刺客。但更多的时候，我选择做第一种刺客。”
李彦摇了摇头：“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霍青交叉着双臂，在月光下来回踱步，徐徐道：
“第一种刺客，不问善恶，不问黑白。潜行于人群之中，游走在暗影之下，趁目标松懈之际，突然一刺，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第二种刺客，高义薄青天，士为知己者死。将生死置之度外，忍非常人之痛。忠义是他们至死不渝的信条。他们是世间最危险的刺客。“两相比较，第一种刺客以刺杀为职业，不过是一群为了混口饭吃的凡夫俗子罢了。他们讲究一击而中全身而退，如此才是生财之道。或许他们技艺高超，但终究是一群俗人。
“第二种刺客未必以刺客为职业，但他们甘愿为知己者死，即使九死一生的任务，也毅然踏上行刺之路。专诸刺王僚，要离刺庆忌，朱亥刺晋鄙，聂政刺侠累……这些刺客，无论行刺成败，都会被世人铭记。”
李彦听霍青这一番娓娓道来，心里一时浮过许多念头。
当年义父戎马倥偬，却还是坚持夜夜秉烛营帐，教他读书识字，了解历史典故。
霍青说的这些刺客，他都有鲜明的印象：
专诸刺王僚，藏剑于鱼肠中，献烤鱼至吴王僚前，将其袭刺，力透三重护甲直达脊背。吴王僚当场猝死，专诸也立即被乱剑刺死，玉石俱焚。后阖闾自立吴王，成就了东吴霸业。
要离刺庆忌，使苦肉计，杀妻断臂，借此接近叛臣庆忌。行船于江水之上，要离以短矛刺透庆忌心脏。庆忌惜要离之勇，却下令放其生路。要离行刺成功，随后拒绝吴王阖闾赏赐，并称刺杀庆忌是为吴国安稳、百姓免遭战乱之苦，于是拔剑自刎。
朱亥刺晋鄙，袖藏四十斤铁锤，一举击杀晋鄙，成就了信陵君窃符救赵之美名。后信陵君统领八万魏军掩杀秦军，终于解了赵国邯郸之围。
聂政刺侠累，一人一剑，破杀一千持戟甲士，自府门直入堂前，如入无人之境，韩相侠累顷刻死在聂政剑下。聂政以一敌千，斩杀数十人，终无法逃脱，为避免牵连他人，又以剑毁容，剖腹而死。
这些刺客重信守诺，无论行刺成败，都足以彪炳史册，光耀汗青。
每当想起这些人的事迹，李彦就会感到自己血脉贲张。
“其实这个世上，还有第三种刺客。”
月光照耀在霍青的嘴唇上，显得有些苍白。
李彦不由好奇道：“什么是第三种刺客？”
霍青独屹于月影寒光之下，一身黑衣仿佛将他的身体隐于夜幕之中，似真似幻。
“他们将刺杀技艺繁衍到了巅峰，达到了常人无法想象的地步。如果说这个世上真的有死神，那么他们就是真正的死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