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秦王
雪终于晴了。
奔波了将近十天，李彦终于走到了邯郸城门前，此时已是又累又渴。
昔日城头上的赵国赤色纛旗早已全被换下，城头上插满了秦国的黑色旗帜。守城的士卒也全换成了秦兵。城门外两边早早聚集了不少邯郸的达官贵族、市井平民，在秦兵监视之下，气氛肃穆阴沉。
李彦饥肠辘辘地直奔城门而去，只想先找个地方落脚，再填满自己的肚子，却被城门两边的卫兵架起了长戈，冷冷地道：“干什么的？”
“我又累又渴，只想进城吃点东西……”
秦国卫兵厉声道：“等下大王要在城门外接受赵王投降，在此之前，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邯郸城！”
原来是秦王要在这里受降于赵迁……李彦也没有再跟秦国卫兵纠缠，转身后退到了人群之中，静观其变。
“秦王到——”高喝声远远地传来。
“天佑大秦，吾王万岁！”城外所有秦兵齐刷刷地伏地而跪。
剩下所有赵民看到这阵势，登时慌了手脚，人群中弥漫着恐惧纠结的情绪。有人犹豫再三还是跟着伏地而跪，有的人左右为难不知自己该跪还是不跪。“赵国贱民，不跪者立斩！”秦兵卫队长怒目横扫，赵人登时战战兢兢地伏跪下去。
赵民们颤声喊道：“天……天佑大秦，吾王万……万岁！”
“你！你这小孩为何不跪？”秦兵卫队长拔出了腰间长剑，森冷的剑芒指向了人群中唯一还站着的少年，一双目光犹如鹰隼般犀利慑人。
李彦听到“秦王”两个字，心里就恨得牙痒痒的，他虽然年少，但也是一身嶙峋傲骨，不愿意向秦人摧眉折腰。
“冒犯大王，你找死么？”秦兵卫队长挺着长剑，一步步向李彦走了过去。
在场所有赵人无不吓出了一身冷汗！秦人治法讲究连坐制，若是这少年真的惹恼了秦人，只怕等下这城门外又要兴起一场血光之灾。但他们都像受惊的刺猬般紧紧蜷缩着身子，丝毫不敢吭声。
气氛肃杀到了极点！
他不是赵人，他不是赵人……不少赵民都在嘴里哆嗦着，念叨着。
只要等下出了事，他们就跟秦人解释——这个少年不是赵人，他们就不会遭受牵连。
少年还在倔强地站着，凛然怒视着步步逼近的秦兵卫队长。秦兵卫队长走到少年三尺外，剑尖指向了少年的咽喉，剑芒森冷慑人！
“康儿不得无礼！以后秦王就是咱们的大王了。”身旁一名妇人使劲将李彦拽下来，强行让他跟着自己伏跪下来。
秦兵卫队长看着妇人，两道目光如冷电：“子不教，父母之过。再有下次，你们母子同处死罪！”
妇人泪流不止，连忙向秦兵卫队长三叩首：“天佑大秦，吾王万岁！天佑大秦，吾王万岁！”
秦兵卫队长这才“锵”的一声返剑入鞘，转身前去迎接秦王御驾。
李彦侧脸去看身旁的妇人，她也是个普通的赵民，衣衫破旧，面容憔悴而疲惫。
妇人擦了擦眼角的泪痕：“孩子，做人要能屈能伸，千万不要一时犟气丢了性命！”
李彦怔怔地问：“你儿子呢？”
妇人苦笑道：“我家康儿只比你大几岁，才上战场几天，就死在了秦兵手中。”
只一眨眼工夫，秦王车架已经来到城门外，咸阳宫三千禁军分列两边。嬴政在李斯、清扬夫人的左右陪同下，徐徐通过整肃威猛的长矛甬道，走到邯郸城门外。
“天佑大秦，吾王万岁！”驻守邯郸的秦兵再次齐声大喊。
李彦忍不住抬起头，细细打量着那个叫作秦王的人，他身着黼黻纹章的缁衣，外披狐裘大氅，头上戴着五彩玉冕旒，方脸阔目，浓眉入鬓，一双眼眸蕴含着磅礴威势，有如龙虎睥睨苍生。
秦王嬴政！
他是东方六国灾难的根源，是战争的根源，是义父冤死的根本原因。
我迟早要杀了他，为义父、为赵国、为天下人报仇！
少年李彦咬牙切齿，仇恨的火焰正在胸中燃烧。
正在这时，城门轰然打开，一群人影黑压压地鱼贯而出。
郭开亲自率领一千名铁甲剑士，羁押着以赵王迁为首的赵国宗室大臣走出邯郸城，奔赴向秦王嬴政，在城门外整整齐齐地排开了六列。
赵王迁沦落为自己昔日宠臣的阶下囚，兀自恍惚如活在梦中，脸上已经苍白得毫无血色。其他赵国宗室大臣也个个面如土色，其中仍有不少大臣对郭开几人怒目横眉，仿佛恨不得吃掉他们一般。
郭开身边有韩仓、颜聚二人，只是早已不见了赵葱。这一番密谋为秦军内应，他们三人算是豪赌大胜，自然而然都是笑容满面，仿佛沐浴在得意春风之中。
赵王迁率领着一群赵国宗室大臣，哗啦啦伏跪在地，向秦王嬴政俯首称臣。
赵王迁又亲自捧着铜匣王印递向嬴政。
嬴政早已不耐其烦，接都没接就摆摆手道：“李廷尉，交接仪式就交给你了。”
“诺。”李斯应了声，便走到赵迁面前，接过了后者递上来的赵国王玺。
嬴政道：“寡人九岁离开邯郸，如今而立之年重返邯郸，寡人要好好看看这座城邑！”
邯郸城门大开，嬴政车驾便浩浩荡荡开进了城里。
嬴政离去，赵迁才开始放声大哭：“若孤不信佞臣，武安君但在，孤何以沦落至此！”其他赵国宗室大臣听到赵王哭声，也一个个跟着放声大哭起来，在场的赵民闻之伤心，邯郸城外登时哭号遍野。
李彦已经确认了那个叫做郭开的人——肥胖臃肿的身材，绵里藏针的笑容，以及唇边那颗标志性的黑痣。
他是谋害义父的主谋，韩仓、赵葱、颜聚三人是他的同党，而赵迁是昏君，这些人都是他要刺杀的目标。不杀了他们，难以抚慰义父在天之灵！
李彦握紧了藏在蓑衣中的剑柄，愤怒的眼瞳锁定了郭开，一步一步地走了过去……哒！”
突然一只大手重重按在他肩膀上。
身后响起一个男子低沉的嗓音：“小子，不要轻举妄动。”
李彦回过头去，只见这名男子披着黑色斗篷，半张脸都隐藏在风帽的阴影下。
“你是谁，凭什么管我？”
黑衣人淡淡笑着，压低着嗓子道：“郭开身边有一千名铁甲剑士，他们都训练有素，剑术高超，你连他们其中一个都不是对手。”
“我不管，我就是要杀了……”
黑衣人立即捂住了李彦的嘴巴，才让他将要脱口而出“郭开”两字封死在了嘴中。就在这时，几名护卫剑士立即掉头看过来，想要找出可疑人员，但那里早已空无一人。
李彦被黑衣人扛到了一个僻静处，才被放下来。李彦刺杀计划被阻挠，登时大怒不已，在黑衣人手背上狠狠咬了一口。
黑衣人猛地抽回手，也不生气，反而赞道：“你这孩子倒是有几分血气！”
李彦厉声道：“郭开害死我义父，人人得而诛之，你为何阻挠我？”黑衣人不紧不慢道：“你刚刚要刺杀郭开，结果只有一个——失败，然后成为郭开侍卫剑下的一滩肉泥。更糟糕的结局，就是现场会有人因你而受牵连，为你陪葬。”
李彦听到黑衣人所言，也恢复了理智，不由沮丧落泪，“郭开身边有一千名侍卫，我怎样才能为义父报仇？”
黑衣人摸了摸他的头，淡淡道：“只要你能在邯郸城活上三天。三天之后，我自有办法助你杀了郭开，报你义父之仇。”
“你是谁？”
“我是唯一可以帮你的人，信不信由你。”黑衣人甩开斗篷，大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