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邯郸城
“藿菜疙瘩面——”
“又香又甜的藿菜疙瘩面！”
街边面摊前香气袅袅，简易搭置的遮阳棚中，七八名食客正在狼吞虎咽。李彦站在面摊前，听着那些食客吃面的“嗦嗦”声，肚子里忽然发出“咕”的一声哀嚎，登时又是一股饥饿的胃酸涌上喉咙。
叫卖的摊主看到李彦，不由笑道：“阿弟，要不要来一碗藿菜疙瘩面？这可是俺家正宗的咸阳手艺！”
李彦摸了摸自己衣襟，只摸出了最后一枚布币：“我这钱……够不够？”
摊主接过那枚铲布，看了一眼便摇头道：“半釿布？当然不够了，我这明码标价，一釿布一碗面，童叟无欺！”（釿：jin，一声，布币单位）
“老板行行好，”少年砸吧砸吧嘴，软声哀求起来，“我是真的肚子饿了。”
摊主将那枚半釿布递了回去，愁着眉道：“阿弟啊，这兵荒马乱的，我这一碗面只卖一釿布，真的已经很便宜了。再便宜我就要亏本了，我也有老婆孩子要照顾不是？你身上钱不够，去问你爹娘要不就行了？”
爹娘……义父……
如今这偌大世间，只有他孑然一人，去问谁要钱？李彦虽然还不满十二岁，却也是个倔强的孩子，既然摊主不愿行好，他也不愿过多纠缠，转身就离开了这家面摊。
如果不是郭开，义父也不会被害死，我也不会孤苦伶仃流落至此……我一定要手刃这个卖国求荣的奸贼，为义父报仇，祭奠义父的在天之灵！李彦咬牙切齿，心中又涌起了一股强烈的仇恨。
忽然想起那个黑衣人的话，他登时一股豪气激荡于胸——
我一定要凭着自己，在邯郸城活过三天！
“博一博——
“穷鬼能变大富伯，吃香喝辣穿丝帛，郑女赵姬暖被窝，有钱日子真快活！走过路过莫错过，走过路过莫错过——”
街边搭了个遮阳雨棚，棚下一名汉子正赤裸着胳膊大声招徕顾客。在他身后摆有六副棋局，棋局上聚拢了不少市井闲人，大都撸起袖子裸着胳膊，大嚷大叫，喧闹嘈杂，看起来赌兴正酣。
看到李彦走近雨棚，招徕顾客的汉子立即看着李彦笑道：“小哥，要不要来博一博？”
少年李彦扬起脸，讷讷道：“这个博，真的能挣钱么？”
汉子抓耳挠腮，狐疑道：“听小哥你的口音，莫非是燕国人？”
李彦自小在代地雁门长大，那里毗邻燕国，代地方言与燕国方言相近，他口音像燕国人也是正常的。
“燕国人又怎么了？”他顺着汉子话问道。
汉子垂下了头，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懊恼：“我有一个叫做荆轲的朋友，听说他去了燕国，也不知道他过得怎么样了。”
“荆轲？你难道和他吵架了？”李彦登时灵机一动，计上心头。
汉子指着自己身后的棋局，解释道：“半年前，我和他博了一局，就因为筹码问题而争执了起来。我当时跳起来骂了他几句，他就一声不吭走了，后来才听说他去了燕国，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李彦故作惊讶：“你叫什么名字？”
汉子拍拍胸脯道：“鲁句践，鲁国的鲁，诗句的句，勾践的践！”
“原来是鲁句践鲁大哥！”李彦立即演出一副老朋友阔别重逢的激动模样，“荆轲大哥多次跟我提起过你！原来你就是鲁大哥啊！啊呀，真是太巧了！”
“啊啊，原来小哥你竟是荆轲的朋友，那自然也是我鲁句践的朋友，里边请坐！”鲁句践是个五大三粗头脑简单的汉子，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就热情地将李彦拖进了雨棚中，让人招呼着坐下。
鲁句践的下人呈上来两条烤猪腿，以及刀俎餐具，鲁句践又亲自给李彦倒上一碗热酒。李彦也是忍饥挨饿了很久，立即大口大口喝起了热酒，连刀俎也不用了，提起一条烤猪腿就开始狼吞虎咽起来。
“小哥，你真有气魄！”鲁句践看到李彦粗放的吃法，不由怒赞，“来，二狗子，再给小哥上酒！”
李彦一连干了三碗热酒，啃了十几口猪肉，才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
“鲁大哥，酒是好酒，肉是好肉！不错！”
鲁句践又问道：“荆轲他现在在燕国到底过得怎么样了？”
李彦随口就编道：“荆大哥啊，他给人家做门客去了。天天吃的是大鱼大肉，穿的是锦衣玉服，出行必有高车大马，你说他过得怎么样？”
鲁句践听到朋友发迹了，不由扺掌大笑：“好啊这小子，虽然剑术不怎么样，但混得还不赖啊！——那他还记恨我么？”
少年李彦豪气上涌，笑道：“兄弟之间，何仇可记？他日若重逢，一笑泯恩仇！”
鲁句践豪兴大发，端起酒碗吼道：“小哥，说得好，干！”李彦虽然年纪还小，却没想到自己酒量还不赖，又遇到这么豪爽干脆的人，又是咕咚咕咚灌了几口酒下肚。
两人交谈甚欢，原来这鲁句践素喜“六博”，后来便在这街边搭棚设赌局，棚中六副“六博”棋局就是他赖以为生的产业。半年前，卫国人荆轲落魄于邯郸，与鲁句践结交为朋友，后来就因为和鲁句践玩了“六博”闹了矛盾，荆轲一气之下就离开邯郸，奔赴了燕国。
“彦弟，来跟我博一局！”
李彦为难道：“鲁大哥，我……我没钱啊。”
鲁句践新交了李彦这个朋友，高兴得不得了：“咱们不赌钱，就来博一博，乐一乐！”
六博，围棋，并称“博弈”。
围棋阳春白雪，六博下里巴人。
六博行棋，其实是模拟猫头鹰等鸟类在池塘猎鱼争鱼的行为。
李彦跟鲁句践学了许久行棋规则，被这玩法弄得晕头转向的。虽然上手不易，不过他看隔壁棋局上赌徒们大吵嚷嚷、争得面红耳赤的样子，却也能断定，这六博玩法确实与围棋是两个极端。
下围棋，讲究修身养性，胜负其次，多为贵族文人所玩。玩六博，却以掷骰子来行棋，运气成分居多，难怪会获得赌徒的青睐。（注：六博棋现已失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