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我回来了
飞机已经降落了，正在跑道上滑行着。
广播里的提示音之后，乘客们纷纷活动了起来，伸展四肢，打开行李架，归心似箭。
走出航站楼，外面已经黑了，秦慕雨抬起头，望着看不见星星的天空，没由来地在心里说了一句，“我回来了。”
“去哪？”出租车司机开了一天的车，语气里有些疲惫。
“往城南区中心走吧，然后随便找个酒店把我放下。”
面对没有目标的乘客，司机的语气里明显有些不悦，“那边酒店那么多，我怎么知道你要去哪里？”
秦慕雨没有心情和他计较，“你先往那边开吧，看到合适的地方，我会跟你说的。”
毕竟是从城市的这一头跑到那一头的大单，司机收敛了抱怨，默默开着车。
打开手机浏览器，输入“城南酒店”四个字，立马就跳出来很多推荐，秦慕雨选了一家评分高的，然后把目的地告诉了司机。
司机应了一句“好的”，就完全无视了后排的乘客。开着免提，跟司机群里的几个人开心地聊了起来，时不时讲些黄段子，爆几句粗口。
这样正好，反正自己也不想说话。秦慕雨扭头看着窗外，到处是林立的高楼，矗立在夜幕里。
已经建好了的，点亮了几盏灯火，还在建的，呈现出比夜幕更深的阴影。
从机场到万豪酒店，开了一个多小时。原来花城这么大，自己竟然都没来过这边，秦慕雨觉得很不可思议。
她习惯性地说了句谢谢，然后看着出租车远去的尾灯，心里感慨万千。
自己究竟在期待什么呢？她转过身，往酒店大门走去。
前台的工作人员脸上挂着标准的礼仪性的微笑，对比刚才司机的态度，秦慕雨难免感到一丝亲切。
“住几晚？”对方不带感情地问。
秦慕雨自己也不太确定，“先定三个晚上吧。”
“好的。”
很快，工作人员递过来身份证跟房卡，并向秦慕雨指示了电梯的位置。
没多久，秦慕雨就站在了千篇一律的酒店房间里。
床，沙发，电视……该有的都有。这一切堆积在这个空间里，但永远都不会打上家的印记。
是从什么时候起，自己无家可归了的？七年前，还是更早之前？
环顾四周，秦慕雨走到窗户边，拉开窗帘，底下的街景一览无余。
这边算是花城最偏远的片区了，但酒店坐落地段还算繁华，灯光璀璨，车水马龙。
秦慕雨喜欢高处眺望的感觉。当一切都变得渺小，自己所承受的那份痛苦也就显得渺小了，自己才能坚持下去。
明明自己离开了七年之久，但又好像从来没有离开过。
眼下，自己就站在花城的一间房子里，但却完全没有真实的感觉。
也许，自己十一年前就已经死了，然后在七年前又死了一遍。
一个已经死了的人，还能再死一遍吗？
秦慕雨凝视窗外，玻璃上倒映着她的脸，无比落寞。
她想要抽烟，但手边没有打火机，只好换上鞋子，出门了。
走着走着，原本虚无缥缈的东西，慢慢汇聚，有了些许真实的影子。
自己真的拿到了关于车祸真相的证据，下一步又该怎么办呢？找警察吗？
回到酒店房间，秦慕雨顾不上吃点东西，赶紧点上一根烟，抽了起来。
连抽三根之后，她才感觉到满足。饥饿感早已经无影无踪了，随便吃了点东西，就准备洗澡睡觉了。
明天，她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第二天，她很早就出门了。
远远地，就看到银行门口立着的告示牌，上面贴着一张红字。
该不会银行还没上班吧？秦慕雨加快了脚步。
上面写着：初七正式上班。
今天正好是初七。秦慕雨心里暗暗高兴，希望能一直顺利下去。
“必须要预约吗？”秦慕雨被玻璃窗后面的工作人员泼了一脸冷水。
“转账不行吗？”工作人员问。
“嗯。”秦慕雨不知道银行还有这种规定，有些不知所措了。
“那我帮预约，明天再来取吧。”工作人员态度随和，毕竟是要取300万现金的大客户。
秦慕雨悻悻地走出银行，带着空行李箱返回酒店，很快又出门了。
她先去花店买了一束百合花，然后坐上出租车，一路往西。
一座座墓碑，整整齐齐地立在那里。秦慕雨从它们中间走过，心里顿生凄凉。
她蹲下来，手指抚过冰凉的大理石，最后停留在朱一诺的照片上。
照片里的女人笑着，她却哭了。
“我回来了。”秦慕雨小声说，很快就泣不成声了。
天空高远深邃，没有尽头一般，蓝色纯净得让人觉得有些虚幻。天边挂着一抹淡淡的薄云，宛如被撕碎的棉纱，漂浮在那里。
远处的山峦起伏，常青树错落有致地点缀在大片大片的橘红色和红色交织的景象中，犹如大自然精心绘制的画作。
妈妈应该很喜欢这里的景色吧？
天空渐渐阴沉下来，一片巨大的阴影投射在对面的山上，使得原本鲜艳夺目的色彩也变得黯淡无光。
她慢慢站起身来，转身凝视着母亲那张慈祥的笑脸，在心里默默告别。
秦慕雨站路边，看着手机屏幕，迟迟没有网约车接单。
“这里不好打车的，最好往外面走，去主路交叉口那里，就方便多了。”
秦慕雨转头看过去，是之前遇见的老伯，穿着一件深蓝色是夹克衫，胸前印着褪了色的公司logo。
“谢谢。”
老伯背着手，缓缓回到边上的小房子里，喃喃自语着，“天要黑了，该回家了！”
秦慕雨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后，又出现在蓝色玻璃窗边。
突然，两边的路灯一齐亮。她看了看手表，刚好六点。
自己并没有着急要去哪里，干脆就这样走回去吧。她在心里想着，双腿已经早一步行动了起来。
她就这样走着，影子一会儿长，一会儿短。
她觉得自己被困住了，身后是过去，前方也还是过去。
无论自己怎么走，脚下的路都在无限延长，永远到不了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