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少年英雄慨而慷
出了驿馆,院长半展折扇,轻搭皓眉,扬首瞧了瞧日头。
看到日头当中,已至餐时,便领我去了街角的酒楼。
登上酒楼三层,院长与我在雅阁坐下,随意点了几个清淡小菜和一壶冷泡菊花茶。
虽然菊花茶在这个时节,多是去年的陈货,但现在天气燥热,也只有它能稍稍驱些心火。
略歇片刻,菜茶就已摆齐,酒楼掌柜亲来问候,还提了一桶凉冰置于桌下。
“李掌柜,别来无恙。”
院长邀其入座,以茶代酒,微表谢意。
茶盏放下,掌柜欠身为院长续了杯。
还未等坐稳,他便已覆满愁容。
“秦夫子,您看这如今城内,乱纷纷的。”
院长轻叹一声,脸上也显尽无奈。
李掌柜稍稍靠向院长,准备开口,却又望向了我。
院长会意,释道不是外人,乃门下至亲徒儿,无需顾虑。
他听后才又将头转回院长,低声窃语:“安澜卫遇伏尽殁,传闻是圣上做局,您可听说?”
院长立即放下刚拿起的筷子,侧首惊问:“你听何人所传?”
“不知何人,但现在大家都是这样说的。”
“今早来店中歇脚的人,都在议论,都说圣上做局,伏杀了安澜卫,坐实王爷谋反。”
“再派人毒杀王爷,来个死无对证,用的还是两刻红这种宫廷秘药。”
“而且派的。。。”
李掌柜刚说出几字就骤然停住了,换了笑颜对院长说:“秦夫子,我绝对信您。”
院长轻捋长须,顿时明白他的意思,微笑颔首,致了谢意。
“闻言下毒之人是贵院学子周籍,可是真的?”
“当然不是,这人自小在我身边长大,不涉世事,被人害了。”
说罢,院长用折扇大骨轻敲了一下我的头。
“啪!”清脆一声。
我假装缩脖躲避,尬然地看向李掌柜。
他瞬间了然,对视之人,就是众人口中那个下毒的学子。
我强撑微笑,期待院长尽快出言为我解了尴尬。
但未等到院长出言,却听到有人急促上楼,驻足在门外轻呼:“东家,东家。”
掌柜直起身子,向门外问道:“什么事?”
“有一伙定波军来到店中吃饭,为首的。。。”
“免了免了,别招惹他们。”
“不是东家,他们说还有些别的事情,要让您出去答话。”
“祸事,祸事,唉。”李掌柜愤然起身,向院长与我辞别后,往门外去。
他走的匆匆,忘了合上半扇阁门,我起身去关门,院长示意别急,听听楼下的情况。
我干脆将另一半也推开,听个仔细。
门窗皆已敞开,空路畅通,帘角扬起,徐徐吹来了难得的凉风。
随着凉风一同来的,还有楼下大厅中渐起的嘈杂声。
“将爷,在下是本店掌柜,请问有何指派?”
“你是掌柜是吧,你这酒楼倒是宽敞,平日里应是不少挣啊。”
“将爷抬举了,酒店小本经营,没有多少盈余。”
“啪。”一声手掌重拍身体的声音。
“老小子不诚实,难道怕我们是来打劫的吗?”
“打劫”两字还加了一些戏谑。
“啪!”桌子翻倒。
“哗啦。”碗碟破碎。
“哈哈哈哈哈哈。”一阵放浪的笑声。
院长面露愠色,折起扇子指着我,又滑向门外,轻声说:“你去看看。”
我闻言出门,扶着三楼的内栏向下看。
果然,几人脚下已一片狼藉,李掌柜面前站着几个定波军,为首之人腰中别着一面令旗。
今日满城悲事,来吃饭的虽然人不多,但二楼、三楼的廊中,却也站了一些观瞧的人。
王爷曾下严令,禁止兵士滋扰商户,且安澜卫中多是城里居民,所以当下这事,往常极少发生。
偶尔有些,也多是酒后失控,待到酒醒,赔了钱,领了罚,再不敢犯。
但眼前这些定波军,常年驻扎东南海疆,苦绝的烟瘴之地。
如今入了繁华城市,倘若没了约束,放纵起来,恐怕这城中商家,都要成了俎上鱼肉。
可现在的观海城,王爷薨了,亲兵没了,砥柱倾塌,谁还能庇护他们呢?
唉,多事秋,百般愁,无根木,随波流。
“咣!”为首之人一脚将身后桌子踹开,自己则慢悠悠的坐在了刚才桌子旁的凳子上。
“掌柜的贵姓呀?”虽用了敬语,神态中却尽是调笑。
李掌柜恭敬回复:“小姓李。”
“哎~李可不是小姓,掌柜的过谦了。”
李掌柜刚要再言,那人却根本不再理会,只转头对身后兵士说道:“记,尚锦楼李掌柜,自愿认捐,白银两千两。”
说完抬头看着李掌柜,问道:“李掌柜,我可记错吗?”
“将爷,将爷,真是小本买卖,哪有那么多银两啊?”
“哦?那就我是记错了,波子,改一下,李掌柜自愿认捐,白银三千两。”
“将爷。。。”李掌柜刚张开嘴,那人忽的一脚踹向他的小腿,将他踹翻在地。
“少他妈废话,若不是今日心情好,早一刀砍了你了。”说完,那人抽出腰间令旗,持在手中,向着众人高呼。
“看到没!老子奉的是军令,只是来收些车马费,不是来跟你讨价还价的。”
“胆敢违令者,当街斩杀!”
说完,他看向刚刚爬起的李掌柜,问道:“李掌柜,听明白了吗?”
李掌柜不知是痛的还是吓的,两条腿抖若筛糠,颤巍巍地点着头。
本来楼上还在汹汹议论的众人,此时也闭了嘴巴,不敢言语。
我回头看向院长,他正闭着眼睛,努力用鼻息,平缓着怒气。
手中折扇,快速地扇着风,仿佛只要一停下,他的身体就会燃起。
我想要出手教训这些人,于是疾步返回呼着院长。
他睁开双眼,看出我的急切,却一把攥住我的手腕,摇头示意我别冲动。
“嘭!”
店门被重重关上的碰撞音传来。
我要去看看,院长仍然紧紧攥着我的手腕。
那楼下为首之人的声音再次响起:“诸位,刚才李掌柜说自愿认捐白银三千两,可是钱不够。”
“怎么办呢?”
“相信诸位都是体面人,既然有缘相见,那就请不要吝啬了。”
“呲————”
缓慢的抽刀声响起,那尖锐的金铁摩擦之音在酒楼内一直回荡。
“体面人要做体面事,千万别跟我们这些在刀口上讨生活的人,一般见识。”
这句话他虽说的颇为恭敬,但无论是谁,都听得懂他的弦外之音。
等了一会,楼中却无人行动。
“呵,弟兄们,他们给脸不要怎么办?”
“嗖嗖嗖!”
话音刚落,几个抽刀声撕开寂静。
接着,一个踏着地板的奔跑声传来。
院长猛然松开我的手腕,目眦欲裂。
我立刻知晓意思,释出真气,两步跃上栏杆,怒视下方,大吼一声:“住手!”
随即纵身跳下,身后院长传来叮嘱:“勿伤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