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要和过去的自己道别？
“李将军深藏不露啊。”
观海王调侃着厅中单膝跪着的人。
这人就是山下向我射箭的人，此时他已卸下甲胄换了便装，短衫勒紧了他健硕的上臂。
淡眉细眼，薄唇散须，粗糙的脸上，有一条清晰的疤痕从眉骨斜向下颌。
若非他这身筋骨和脸上疤痕，只看面相的话，竟有些文人模样。
“本王平日待你不薄吧？”
李大眼把头低下，继续沉默。
“为何要诬我谋反？”
李大眼抬头看向观海王，脸上有些惊讶。
“回王爷，绝无此事！”
“往日我以为，你是条汉子，如今敢做不敢认了？”
“回王爷，绝无此事！”
“王爷，李将军为人豪迈，断不会使这等下作手段。”院长开口为他解围。
“李将军请起。”南泽王起身将李大眼扶起。
观海王端起茶碗讥讽道：“何时投了这个老杂毛？”
“噗通！”
李大眼又跪下了，言道：“绝无此事！”
“你只会这四个字吗！”观海王猛的一下站起来，抽出佩刀抬手就要挥向他。
院长赶紧上前拦住，南泽王也握住了他的手腕。
李大眼没有躲闪，反而闭上了眼睛。
观海王甩开了南泽王的手，用剑指着李大眼对院长说：“今夜拂晓时分，他令城守司打开四门放虎戟卫进城，难道不是投了这个老杂毛！”
“咳。”
京城特使咳嗽了一下，给李将军轻轻点了一下头。
望着转身出去的李大眼，观海王面露惊讶，瞪视着南泽王。
南泽王拍了一下观海王的肩膀，拉着他回到了座位上。
“李将军是金龙卫中郎将，打开城门，奉的是圣上的诏令。”
特使低着头，说话时没有看向观海王。
观海王扔掉佩刀，一言不发，随即又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圣上也是为了少些杀戮，所以还请王爷体谅圣心。”
气氛陷入尴尬，特使站起来在厅中踱着方步。
“今日之事，必是小人欺君，使王爷有此一遭，好在未有军士百姓伤亡，也算万幸。”
“我稍后向圣上回旨，陈明所闻，飞马送往京城，圣上知晓后定会收回旨意，严惩构陷王爷之人。”
特使来到观海王身侧，扶着观海王说：“新旨意来前，还请王爷受些委屈，暂居卧房几日。”
“软禁本王？”
特使看了眼门外，道：“圣命难违，还请王爷体谅。”
“只是小女的婚事？”观海王摊开双手，无奈的说。
听到这里，我抬起了头。
特使绕到王爷身后，双手撑着王爷的肩说：“郡主婚期乃是圣上钦定，不宜变更。”
“但王爷不必担心，你坐镇指挥，我与南泽王均在城中，定不会让王府大事出了纰漏。”
特使走至观海王身前弯腰拾起佩刀递还，接着说：“郡主出阁不离家，王爷与大郎也无需思念。”
“唉，只好如此。”观海王接过佩刀复归刀鞘。
特使转向院长说道：“且圣上常言，风文公子才干出众，早日成婚，亦可早日成为王爷臂膀。”
院长轻抚长须，点头称是。
圣上竟已知风文才干，那与郡主婚配，又将是一段才子佳人的美谈。
烈日当空，这大厅内却仍然阴凉，许是地窖内的存冰，泛着寒意。
院长去了风文母亲暂居的王府别院，我则暂别院长，去城里走走。
八月的微风，卷着热浪吹来，拨乱了我的发。
街角的争吵，像乱了弦的音，搅扰着我的心。
走过上月的茶馆时，我进去找了个空位坐下，有人认出我，想请我把故事接着说完，我摆了摆手，起身离开。
出门前，我又转身看了一眼，默默道了声再见。
“阿籍！”
一只手拍在我肩上，我回头看到了苏登之。
他已换上了金龙卫的铠甲，金色的头盔上，高耸着两根雪白的稚羽缨饰。
“登之哥，巡城呢？”
“不是，李将军刚才看到你了，让我请你过去。”
我随苏登之去了街边一家酒楼。
这酒楼里没有人，陈旧的地板刷的干干净净，古朴的餐桌显着岁月的痕迹，楼梯扶手的漆面上散着细小的裂纹，有些破旧。
我们踩着楼梯上楼，脚下传来了吱扭吱扭的声音。
我对这个李大眼印象极差，两面三刀不说，只山下的那几箭，箭箭是奔着夺我性命而来，这样蔑视人命，我十分厌恶。
“将军，周籍来了。”
李大眼起身一拳捶在我胸口，言道：“好小子，功夫不错。”
“回将军，侥幸而已。”
我虽回答，但没抬头看他。
李大眼似乎读出了我的不悦，退后一步，对我抱拳。
“山下的事，都是误会，我给你道歉。”
没等我回答，他转身坐回座位，接着说。
“我要保王爷安全，看见你持剑在侧，恐要对王爷不利。”
“怪我怪我，性子急，只看到有兵士落马，却没问缘由。”
“幸亏全儿赶到，不然铸成大错。”
“回将军，事发突然，我未及解释。”
事已至此，我也给这位李大将军一个台阶吧。
“哈哈，好小子，本将戎马半生，还从未见过内力如此澎湃之人。”
说罢招呼登之和我坐下。
“有没有考虑来跟着我？给昌儿和翎儿做个伴。”
突然的问题，让我有些惊讶，我看向苏登之。
李大眼是金龙卫的中郎将，从四品武官，能跟着他虽不算是一步登天，但也算有些身份了。
只是我厌恶他的品性，而且我自小立志是考个功名，还从未想过做个武人。
我沉默不语，屋内安静了下来。
苏登之直了直身子，胸前的甲片发出微小又清晰的金属摩擦声。
李大眼看我沉默，补了一句：“哈哈，怕不是读书人瞧不上做这一身腥气的武夫。”
“绝对没有。”未等说完，我赶紧接话。
“将军事迹，早已如雷贯耳，将军不避矢石。”
未等说完，他连忙摆手让我停下。
“我曾经也是个读书人。”他一边说，一边摩挲着放在桌上的佩刀。
我和苏登之都露出疑惑。
李大眼指着自己脸上的疤痕说：“前朝乱兵抢了整个村子，我藏在死人堆里才活了下来。”
“天黑后，我爬出来，一把火烧了满屋的书，去东乡投了陛下。”
李大眼缓缓靠向椅背，望向窗外。
“都是些旧事了。”
说罢拿出腰间的水壶喝了一口，又挂了回去。
“等这里事情结束，我也该回京见陛下了。”
“时间过得真快，一晃六年，说要走还真有点不舍得。”
“唉。”李大眼叹了口气。
一股酒气扑面而来，苏登之面露无奈。
李大眼端起面前的茶碗漱了漱嘴咽下，接着说。
“回去京城当差，生死都不由自己，所以我想带些好孩子回去，帮帮我。”
“昌儿跟我身边三年，翎儿我是看着长大的，这两人都是好孩子。”
苏登之给李将军续上了茶，又给我俩各自倒了一碗。
“怎么样，考虑一下。”李大眼看向我。
“多谢将军抬爱，在下暂时还未考虑过投军。”
“无妨无妨，是该好好考虑。”
“噔噔噔噔噔。”
一阵匆忙的上楼声传来，有金龙卫来传命，京城特使请李将军过去。
起身相互拜别，我也要去找院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