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下山的少年
这声喊叫让帝青蛟又狠狠地压了一下上颚。
不知是兴奋还是愤怒,它的头开始缓慢摇动起来。
似乎是没想到这个本该已经在恐惧中无声死去的猎物,居然开始反抗了。
让我也没想到的是,重新筑气后,寒气瞬间侵蚀了我的血脉和骨髓。
我可以清晰感受到身体中的一切都在被摧毁然后重建。
这使我记起了在初学筑气时院长所说的,脱胎换骨。
只是那时的真气贯彻全身,是温和的、轻柔的。
像一场迟来大雨落在早就干涸的土地上,身体在湿润中长出新生。
但这寒气,却是冷冽的、凶恶的。
像一座万丈高的冰山撞上了百丈厚的冰面。
身体中的一切在刺骨的寒风中轰然倾塌,在无际的冰面上击出一条裂缝,然后向着远方不断地延伸、龟裂。
还能听得到骨头和经脉断裂的咔咔声。
祸不单行,寒气正在占据着身体,蛟毒此时也似有不甘,开始沸腾起来。
剧烈的疼痛让我手脚止不住的颤动。
我不敢再发出声响,只能咬紧嘴唇。
我感觉蛟毒和寒气在我体内疯狂地搏斗着、搅动着,但丹田里的涡旋却越转越慢。
突然一次强烈的耳鸣,骤然开始又骤然结束。
丹田内的一切瞬间恢复平静,寒气在涡旋处聚结成丹。
只有被贯穿的身体还在传递着撕扯的剧痛。
我的气力完全回来了。
我尝试调出丹田真气,一种无法描述的澎湃。
但是真气在到达头顶的百会穴后,身体却又突然瘫软了下去,一股疲劳感袭遍全身,整个人昏昏欲睡。
就像在闷热的午后吃饱饭,半倚在藤床上一样,连睁开眼睛都变得费力。
蛟毒战胜了寒气,黑紫色的血液正在从我的伤口处汩汩而出。
迷蒙中,我看到一个身穿宽松白袍的持剑人从瀑布跃下,在湖面上如蜻蜓点水一般向这边狂奔而来。
“院···长···”我用最后的力气呼喊着。
“啪!”一声清脆的金属碰撞声。
帝青蛟也发现了来人,猛一甩头,把我砸向山壁,我晕死过去。
再醒来时,已是傍晚,我盖着一个披风,枕在院长的腿上。
院长盘坐在地正在调息,面容憔悴,白色的长袍上满是泥污,胸口还有一块被撞击过留下的痕迹。
“院···”
院长低头看我,示意我别说话,拾起我的手腕号起了脉。
院长身旁支了一堆篝火,我顺着火光望过去,三位夫子和几个师弟师妹正在向我这边围过来。
火光中,风恬的眼角还挂着泪珠。
周围都是打斗过的痕迹,倒伏的竹林向着南方的海边一直延伸过去。
劫后余生的我,身心俱竭,此时看到了家人,终于放心地卸下了所有的防备,安心的再次睡去。
我想我那时一定也面带着微笑,和现在躺在我眼前呼呼大睡的风武一样。
风武今夜没有入席,却仍然出尽了风头。
我也是第一次见他喝的如此烂醉,往后一躺,就把所有的事情都抛开了。
七月流火,初秋的午夜已有些寒凉,宴会到了尾声,学子们渐渐疲惫,很快就会各自散去。
我招呼场边的师弟来把风武扶回后院休息。
又去偏房让师妹和未成年的师弟们也先行歇息。
剩下的人都去会场,找地方坐下,吃点东西,随时支应。
回到会场,我坐在风文的座位上,与身旁的风承一起,等着宴会结束。
看着学子们一个个离席,直至广场上空无一人。
终于结束了一天的疲惫,我浅尝了一口观海王送来的珍酿,甘香醇厚,又豪饮几杯。
神清气爽,好不自在。
我抽出了别在身后的短剑,抚摸着鞘上的雕花,又想起了父母。
院长说这是他们留给我的,自那次在湖边捡回了命后,院长就把它郑重地交给了我。
也许是为了让我再遇危险可以自保。
也许是为了贴身佩戴,天人可以时刻庇佑。
岁月在落叶间奔流向前,光阴在期待中度日如年。
次月已至,终于又能下山,我早早给院长告了假,换上一件崭新白色绣墨竹的学士袍。
在第一缕晨光的指引下,轻装简行,前往了观海城。
风文这月四日大婚,已提前回城准备,母亲也已从老家来到观海城。
一路下山,顺着支路转到大路,忽然听见疾驰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昨夜梦中那个站在远处的女孩竟然出现了。
我揉了揉眼睛,看了真切。
确实是那个听书的小女侠,仍是一身红衣,高束马尾,骑着那匹白色骏马,手中拿着一杆尖枪。
后面跟了一驾马车,赶车之人是位中年人,衣着华贵,发髻凌乱,甚是狼狈。
突然马车轧了一块凸起的青石,车轮掉了,整架马车歪倒在路肩。
女孩勒马急停,我也没有犹豫,赶紧上前搀扶。
女孩下马看到我靠近,举起手中尖枪阻止,我摊开双掌表示没有恶意,突然耳边又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这次马蹄声杂乱,似有十余人向这边靠近。
我抬眼望去,只见一列披甲战马载着一排银盔银铠的骑兵出现在视线中。
他们在马车前约三十步的位置停下。
但有一人没停,竟直接盯着我,催马杀来。
“噔噔噔,噔噔噔。”
越来越近。
仔细观瞧,这人肩铠镶嵌虎首,面甲覆着虎头,黑色盔缨随风飘扬,方天画戟映着寒光。
南泽城的虎戟卫!
怎会出现在这里?
未及细想,已快杀至近前。
此时去解释我只是一个路人恐怕为时已晚,而且那女孩就立于身侧,我又岂甘示弱。
那人看我书生打扮,未持寸铁,自信单手扬戟,势要一击将我斩杀。
我也未惧。
脚尖忽地轻点石砖,向侧后划出几步,引这人避开马车旁的一老一少。
待至刃风将近。
我却猛然俯身向前,低身贴近战马,右手抚过马肩,左掌向上一推,顶开戟柄。
电光石火间,我看见那人表情从狰狞变为惊讶。
“好俊的轻功。”歪坐在马车旁的中年人感叹道。
“接着!”那女孩把手中的尖枪扔了过来。
马蹄扬起的烟尘有一人多高,几乎把我罩住。
我缓步走到了路中央,那人也调转好了马头。
对方人数众多,我若真是一枪把这人挑下马来,恐再难自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