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是结束也是开始
“呼——”
初秋的夜有些湿闷，忽然吹来的一阵凉风，拂去了心中的燥热。
眼前一枚竹叶坠下，我伸手接住，再抬头，竟看见了漫天的飘零。
明亮的月仍悬在当中，璀璨的星却已黯淡在深空。
众人欢呼过后，又都陷入了怅然，彼此间像有着默契，静静地望着天空中，秋风卷起的雪。
院长独自喝了一杯酒，悲愁悄悄爬上了眉头。
每个人都在为这位无双国士的消逝感到痛心。
就像漫漫长夜中一个举火披荆的寻路人，迷失在了回家前的最后一片密林。
璘，是岐王的尊名，人如其名，他始终闪耀着玉的光彩，温润、高洁。
凌渊，是岐王的表字，也是他的一生，曾身披金甲，统百万大军，踏破了世间的黑暗，却也揭示了自己的命运。
新乡起兵，歃血盟约，新君领九人结义，立志海晏河清，历经二十余载，终成就了千秋功业。
永启元年，新朝初立，乱兵四起，异族环伺，这才有了九座王城镇守国疆。
新君抽出佩剑，与九王兵器一同，铸成十支统军令，公告天下，邀九王共治太平。
每王一支，独岐王两支。
每支统军令可领亲兵五千，既是荣耀，亦是枷锁。
京城遇险，若有迟疑不救者，天下共诛之。各守一城，若有亲兵超数者，天下共戮之。
九王举令立誓，披肝沥胆，永守诺言。
九位新皇内侍护送九位新王启程。
不想岐王途径京畿山道时，突遇山崩，连同新皇内侍和刚出生的婴孩一同，满门尽殁。
所有的是非功过，也都随着碎石和泥沙，一同跌入了万丈深渊。
噩耗传来，天下震恸，新君数次哭至昏厥，一病三年，现在仍常常于噩梦中惊醒，疾呼岐王前来救驾。
岐王死后，获谥“忠武”，他所辖制的数十万兵马分驻王朝四方，新君也再没设过天下兵马元帅一职。
它将永远属于岐王姬凌渊。
“敬！岐王。”
座中一学子带头起身，单指扣杯举过头顶，众人皆起身同呼。
“敬！岐王。”
风停了，漫天的飘叶落下，轻抚着每一个伤心的人。
我转身看向院长，不知何时他老人家已伏案睡去。
我给风武指了一下，然后招呼场边几个师弟过来，一同搀扶着院长回阁楼休息。
朦胧月光下，我看见院长的眼角，竟也有些淡淡的泪痕。
登上阁楼三层，安顿好院长，师弟们回去了，我又上了一层，站在亭台上，遥望远方。
岐王姬凌渊，少时从龙，智勇双全，南征北战，立下不世之功。
再过两年行了冠礼，我也要入世了，也要和这天下学子一样，去做一个像岐王那样的良将贤臣。
我张开双臂，深吸一口气，收拾了心情，那边的宴会还在继续。
返回时碰见夫子们三三两两的结伴去休息，其实这宴会已进行近两个时辰了，他们早已疲惫。
只是见主人未走，也都不好意思离席，只等院长醉倒，他们便都陆续回去休息了。
大厅内已灭了灯，广场上还一切如常，酒逢知己千杯少，这些学子们恨不得今夜永不天明。
现在会场中早就没了拘谨。
有的人已躺下呼呼大睡，有的人伏案拈着酒杯在喃喃自语，有的人干脆直接坐在食案上与红毯上的风武对饮，而风武此时，醉意已浓。
风文已经离席了，我在他的位置刚坐下，风武便看到了我，快步上前一把拉住我的手臂把我提到红毯上。
“周籍，本院大师兄。”
风武搂着我的肩膀，整个身子几乎靠在了我的身上，用手拍着自己的胸口，向众人介绍。
“也是我弟弟。”
“你们看他，一表人才，文武双绝，兵书战策，无有不精，三岁开蒙，四岁练功，十岁时曾力战巨兽，获得全胜。”
我无奈苦笑，风武此时说话已经囫囵了，用词也都混乱了。
“帝青虺你们知道吗？”
台下学子有的已经露出惊讶表情，有的面露疑惑。
风武指着一个面露疑惑的学子说：“帝青虺，上古异兽，百丈高，一口能把咱们都吞咯。”
“十丈，十丈。”我拦着风武继续靠近那个学子。
风武站定，转过头问我：“你被它吞下时是何感受？”
我苦笑摇头，没有回答，只当是一句出嘴即忘的醉话。
我想搀着风武去休息，他却站的很稳，又问了我一遍：“是何感受？”
会场骤然安静，除了还有些学子的呼噜声此起彼伏。
“只记得那巨兽嘴中的臭气与你此刻并无二异。”
“哈哈哈哈哈。”风武大笑着直接往后一躺，带着笑容沉沉睡去。
广场众学子也跟着哈哈大笑，却也都深深记住了观海书院里这个尚未成年的大师兄，周籍。
其实师弟师妹们只知道我被帝青虺袭击，但是之后经历了什么，他们并不知道。
那帝青蛟没想吃了我，它只是要让我死。
我当时命悬一线，决定拼死一试，只把那寒气当作真气，逆催波涛术。
用寒气倒灌入丹田，看看能不能强行破开气壁。
破开之后会怎样我也不知道，但是若任由寒气这样包裹着，越聚越多，一定会崩裂我的经脉，压碎我的丹田。
到时候就真的是万劫不复，可能会永远化做那湖边的一抔泥土。
我开始尝试像引导真气一样引导这千年寒气，静静地感觉它在一点点渗入丹田。
就像那条谷中的溪流，一点点，慢慢的，向下流，只等待流到瀑布的那一刻，再肆意的，喷薄着，冲向湖中。
生机已现！我猛然睁开双眼。
丹田被重新打开，熟悉的感觉回来了，全身的经脉里，立刻奔腾起来。
此刻不是瀑布，而是像大河冲向大海。
千年的寒气几乎一瞬间全部涌入丹田，在丹田中不断翻腾着，爆裂着，最后竟形成了一个涡旋。
涡旋中搅动的寒气被热灼的蛟毒压制着，聚结成了一个点。
我渐渐恢复了气力，也很快感受到了身体被撕裂的疼痛。
到了该最后一搏的时候了。
闭目凝神，口中默念。
“心湖静谧，气生丹田，呼吸如丝，意念如烟，运行周身，脉通络连。”
“心湖静谧，气守丹田，气息绵绵，心海波澜，贯穿内外，神聚一点。”
“心湖静谧，气出丹田，吐纳之间，灵渊已现，流转不息，生生不灭。”
“啊—”
刚念完，彻骨的疼痛却刹那间传遍全身，我不禁喊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