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期待的不只是一场相遇
盛世八年，七月初十，夜幕降。
终于回到书院。
书院今天开了正门，我与风羽避开值守夫子，弓腰溜了进去。
直起身看到眼前景象，不免有些吃惊。
书院广场已挂满灯笼彩绸，美轮美奂，恍如白昼。
广场中有序摆满了食案软垫，东西相向而置，中间留出通道，铺了红毯。
案上餐碟水果业已齐备。
群贤毕至，三年未遇，座位上的学子们相互致意，等待盛宴开席。
正对广场的书院大厅，中门洞开，厅里灯火通明，食案大了些，应是为夫子们准备的。
厅内北墙新挂了一幅三丈宽的《万里烟波图》，图中画的是风起云蒸，山川相逢。
画两侧墙边放了一些乐器矮凳，画下方正中摆了两条长案。
最醒目的是那案上的冰裂纹青瓷耳杯，釉色温润，精致非常。
我将背筐交给风羽送往仓库，拿出两只烧鸡去找院长。
院长住在西北角的四层阁楼。
一层厅堂，二层书斋，三层寝室，四层亭台，也是整个书院里观景最美的地方。
到楼下，喊了一声院长，没等回应，直接双脚用力，跳上二层。
院长正和三位白发老人讨论书籍，猛然看到我出现，厉声喝道。
“无礼！”
嗓音沙哑但中气十足，语调威严也留了体面。
我对着三位老人尴尬微笑。
房里有人，我没说话，只把油纸包给院长抖了一下。
“进来拜见先生。”
我跨步进门，把手里烧鸡放在门内的花台上，对几位老人分别施礼。
“学生周籍，拜见三位先生。”
“打小就顽劣不堪，诸位见笑了。”院长点着花台上的烧鸡介绍我。
几位老人放下书，笑着看我。
院长坐在书房主座，右边老人披乌玄袍，风采奕奕，古貌清奇。
前方老人着淡紫衣，慈眉善目，神完气足。
我左侧老人罩青蓝衫，大腹便便，春风满面。
“绿发青衫美少年，追风一抹紫鸾鞭。”玄袍老人捋着白须悠悠说道。
夸的我尴尬挠头。
院长也应和着笑了起来。
“去吧，戌初刻开席，你去前厅帮忙”
“不给吃啊？”我故作吃惊。
“今晚宴请诸位贵客，书院弟子尽去帮忙。”
其实早有预料，看广场食案就有上百个，真忙起来，肯定是没空闲吃饭。
顺走花台上烧鸡，刚转身，院长开口：“东西留下。”
“我吃点垫垫，一会有力气给您帮忙”，我假装一脸不舍。
师傅和三位老人哈哈大笑。
我把烧鸡放在主座茶几上，给院长和三位老人施了礼，走向楼梯。
刚到楼梯口，就听到了屋里七手八脚拆油皮纸的声音。
不禁一笑。
忽然一阵晚风拂过，拨动檐角风铃，这应是今夜书院里，最后的恬静了。
下楼后我在院中绕了一圈，竟有些期待能再遇到她，说几句话。
戌初刻，院长与三十几位夫子来到广场，踩着红毯前往大厅，众学子起身相迎。
进入大厅，院长站在北墙东侧长桌。
外院的夫子站在大厅西侧，本院的夫子站在大厅东侧。
院长看众人已各自找到位置，便对我点了点头。
我前往大厅中门处，高声说：“众贵宾，请落座。”
院长正襟端坐，其他人也都依次坐下。
今晚院长盛装出席，白发梳得工工整整，发髻挽得端端正正。
戴的是镶金莲花青玉头冠，穿的是暗绣云纹锦白长袍，配的是羊脂双鱼绸缎束腰，挂的是浮刻灵芝翡翠带钩。
一尺白髯，二尺白须，雪眉朗目，鹤骨松姿。
古稀之年仍有如此神采，真令人由衷佩服。
人群稍静，我向东南方向偏房喊：“开宴—”，之后面向广场致意后转身回到院长身旁。
书院学子们端着美食和酒壶依次上场，摆在众人桌案上。
“叮—”
院长轻敲了一下桌上铜罄，会场安静下来，众人看向院长。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
“叮—”
”今诸君远道而来，鄙院不胜荣幸，特备美酒佳肴略表心意，不到之处，万望海涵。”
“叮—”
略一拱手，接着说。
“仰赖当今圣上洪福，我等方能在此安坐，请诸君共同举杯，共贺这承平盛世。”
众人齐呼：“贺”，说罢一起将杯中酒饮尽。
放下酒杯，丝竹声渐起，院长示意稍等，众夫子危坐静听。
“观海王府刚遣人来说，王爷晚点有公事处理，迟些来，让我等按时开宴，无须等他。”
“早听说观海王谦逊有礼，今日一观，果然非虚。”一个灰袍夫子赞道。
院长微笑还礼，扭身挥手，声乐继续。
厅内夫子依次向院长敬酒，广场学子相互间交谈甚欢。
酒过三巡，众人皆稍有醉意，彼此间说话的声音也大了起来，他们多年未曾相遇，如今都在期待一个畅所欲言的时机。
院长招呼我俯身过来，安排书院学子给院内灯笼更换蜡烛。
我侧身贴着墙边出去，在偏房找到三师弟风武。
风武今年二十有八，已是举人身份，是书院学子中年龄最长的一个，行止城中米商之子。
不仅学问出众，也通人情世故。
今晚本应与二师弟风文一起代表书院参会，但他把机会留给了四师弟风承，自己则带着其余学生为宴会帮忙。
三师弟平日里口碑很好，对师弟师妹们非常照顾，一些琐碎的事情，书院也都交由他来打理。
风武听我来意后让风霁带着几人去库房拿蜡烛，又让风恬去后厨盛碗饭端过来。
“饿了吧？”风武关心的问。
“听风羽说你们回来的晚，还未吃饭，一会尝尝云来楼大师傅的手艺。”
风武看出了我脸上疑问，接着说：“院长怕晚上饭堂忙不过来，从云来楼请了一个大师傅来主厨”。
然后在我旁边坐下，继续说：“院长想的周到，忙中易生乱，坏了风雅可不好。”
风武就是这样，事事讲究，院长取字风武，也是希望他将来可以纵情一些，不必总是谨慎顾全。
这时有一学子慌张进来，说广场上有一大坛酒被碰倒，酒坛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