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我不至于连这都承受不住
洛初这么一病，病得意识模糊，几乎分不清是几日几时。
她整日都是昏沉的，但又不能睡熟，只是做些稀奇古怪的梦。
时而梦到幼年，她和陆羽两人在京城嬉玩打闹，时而又梦到阴霾漫天，陆羽的父亲，那个她父亲曾经的好兄弟，下令诛杀沈家满门。
然而更多时候，她梦到的是晴空万里的京城里，她去买绫罗绸缎，被陆羽拉住了衣袖，他剑眉星目，掌下有力，斩钉截铁地唤她：“沈莹。”
沈莹，她都快忘了，她原来是叫沈莹。
这世间，除了陆羽，再也不会有人唤她这个名字。
如今，她是洛初，再也不会是“沈莹。”
“醒醒，洛初。”
见她睡梦中还在摇头皱眉，不断往外冒虚汗，楚洵狠心把人摇醒了。
“王爷。”
洛初费力睁开眼，见是楚洵，眉目中闪过几丝失落，而这也被男人敏锐地捕捉到。
“梦到什么了，这么紧张？”
“没没什么，只是王爷这几日每晚都来看奴婢，奴婢受宠若惊罢了。”
洛初随口搪塞着，楚洵见状也不强逼她说，银勺搅了搅汤药，一勺苦药就喂到了洛初嘴边。
洛初已是习惯，俯首喝了，如此反复，转眼一碗汤药见了底。
随后楚洵起身，从桌上抓了一把蜜枣给她。
“王爷，今儿只有一碗药吗？”洛初接过蜜枣，觉着有些奇怪。
明明以往几天都还有一碗黑乎乎的药的。
“怎么，想喝？”
知道她说的是那碗避子汤，楚洵眯起了凤眸，以为洛初是看出了什么端倪。
然而事实说明是他多虑了，洛初并没有意图在这件事情上多加言辞，没再回话，吃完蜜饯就乖乖躺下了。
她倒是被自己养出了几分娇气来了。
关上静心阁门，去往存心殿的路上，楚洵这般想着。
前些日子，楚洵偶然得知太子楚泽正命人暗中照顾一位名叫洛初的教坊司女子。
恰好庆功宴上，教坊司安排的舞曲出了差错。楚洵不耐抬眼，正见她跪下请罪，身姿巧约，眉眼乖顺：“奴婢洛初，求王爷恕罪。”
这女子确实是生得极美的。宴会上，楚洵第一反应就是如此。
若他是太子，见到洛初，也是会对洛初心动的。
而惊艳之余，他正想气气这位太子哥哥，才挥手将三位美人都带回了宁安王府，不过带回来后，除去洛初，别的两个他只是收到府中当粗使丫鬟用。
眼下，他在存心殿这样的书房重地宠幸了洛初，并且没有收敛消息，任其在前朝后宫乃至百姓口中流传蔓播，并静静观察着东宫那边太子的动态。
可是楚泽竟然如此沉得住气，那么久了，也没来他这里讨人？
难不成，是他误会了？太子和洛初不是那关系？
那倒也好。
楚洵打开存心殿门，看着洛初曾经躺过的软榻，那日的画面一幕幕浮现在脑海。
他恍若又闻到了女子身上独有的清香，那双秋水眸含着水光，胆怯而又顺从地看着自己。
如若她和太子不是那般关系，倒也好。
洛初又连着病情反复，无力发烧了几日，终于熬到了稍稍清醒的时候。
这天，她从床上爬起，想着已经好些天没有活动了，趁着有精神了些，去静心阁附近的假山流水那儿走走。
没想到一开门，就看到了似乎等待已久的南菱。
以往几天，南菱日日被楚洵传召来给她擦身，但都是晚上，倒是很少看见白天南菱的身影。
洛初直觉是有事发生了，赶紧把南菱请进了房内。
“怎么了？南菱姐姐，有事儿也不叫我。”
南菱看着洛初，并不说话，只是从袖内拿出一些草药和一张纸来：
“这是避子汤的方子和所需药材，此药伤身，不宜多喝，事后七日内服用效果最佳，连服三日，每日一次即可。”
“嗯，多谢南菱姐姐。”
洛初接过她手中的东西，惊讶地发现南菱足足配了十二天的量，满满一大袋的草药，拿着都有些沉甸甸的；
“这？”
她心生疑惑，桃花眸带着思虑仔细打量起南菱来，后者也正看着她，眉眼带着些忧愁与怜悯？
“发生什么事儿了，南菱姐姐？”
洛初摸了摸身上，一分银两也没有，只好取下了头上的发簪给南菱：
“你看你买那么多，我都抵不过了，只好先在你这赊账了。”
“你我之间不谈什么钱。”
南菱没收下发簪，将它又还给了洛初，道：
“你初来乍到这王府，一病就是半个月，哪都有什么储蓄，即便是有，怕也还在教坊司藏着呢。”
南菱这话说的是不错，只是
洛初察觉到了不对劲，黛眉蹙起。
她是初来乍到这王府不错，可南菱不也是吗？
她们都是从给楚洵举办的庆功宴上被抓来的，谁都没有准备，谁又能比谁有钱。
“姐姐是问谁借的钱吗？”
洛初又问道。
到了现在，洛初已经问了足足四个问题，基本都被南菱忽略而过。
南菱见她又问到了点子上，终于还是忍不住，拉着洛初的衣袖，将人拉到了桌边去坐下，严肃道：
“洛初，我接下来要说的消息，是宁安王下令不能告诉你的，你可不要表现出来。”
洛初有些被吓到了，只是呆呆点头，南菱又压低了些声音，继续往下说：
“其实在你问我教坊司怎么还没来人的第五天，太子妃就带着陆大人来要人了。”
“她们当然本意是要请你回去，但是用的是教坊司现下缺人的由头，所以说是要把我们三人都带回教坊司，哪曾想”
南菱看向洛初，怜悯之情更深：“哪曾想即便是太子妃亲自来要人，宁安王也只是同意将我和南镶两人放回教坊司，却执意不愿让你也回去教坊司。”
“所以姐姐是我问之后第五天就已经回到教坊司了，只是每晚被王爷传唤来王府帮我擦身？”
洛初沉吟了一会儿，并不如南菱所想那样抓狂崩溃，而是依旧安静理智。
“不错。”
“原来是这样，姐姐知道我不想怀上王爷的孩子，才给我多配了那么多药材吗？”
洛初笑开，眉眼弯弯看不出内里真正的情绪：
“姐姐有心了。世事本就无常，任何事情会发生，都是情理之中的，我还不至于连这也承受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