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月碎江河（六）
燕南风几乎是疯了一般冲回了他的王府，那些被他忽略的过往此刻如洪水般涌入他的脑海。
刺骨的雪夜，模糊的人影……
他明明灵力都已经尽废，为何偏偏还能保全经脉？
因为此刻在他体内蓬勃生长，为他运行山水之灵的经脉，并不属于他，而是属于如今在病榻上，昏睡不醒的女子……
他急匆匆的身影惊动了王府的众人，也惊动了书房内正打算毁尸灭迹的女人……
叶落冉刚想将师父送给他的手书收起，就撞见了他眸色阴沉，喜怒不明地盯着她，眼神冰冷地让她背后一凉……
“你早就知道那药的副作用对吗？但你从来没告诉过我！”
叶落冉暗道不好，但还是佯装淡定地摇头，“那药是我们清泠城新研制的，怎么会有—啊—”
燕南风一把上前掐住了叶落冉纤弱的脖颈，眼神中怒火中烧，“为什么——为什么到现在还在骗我？！”
骤然被扼住了命脉，叶落冉喘息不得，手掌无力地拍在他的手臂上，挣扎道：“燕南风你不能这样！我们清泠城对你有恩……”
“哈哈哈哈哈哈，”燕南风冷笑一声，眼眸中的冷意更甚，“有恩？这么说，当年救活我的，是你们清泠城了？”
燕南飞骤然松手，叶落冉脱力倒在地上。
她眼皮一跳，一阵慌乱涌上心头，当年救下燕南风的人确实不是她，可这件事除了她没人知道……
毕竟……当年那女人被她下了狠药，就算死不了，醒来也是个痴傻的……
想到这里，叶落冉艰难爬起来，眼底划过一丝狠厉，抓住燕南飞的脚腕恳诚道：“当然是清泠城，是我自京城外将你救出，用药吊着你最后一口气，将你带回了清泠城……”
就算第一个救他的人不是她，可当年那个雪夜中，她也是真真切切想要救活他的……
话落燕南飞眼眸中划过一丝自嘲，这个回答在他的意料之中。
这是他给叶落冉的最后一次机会，这些谎言困住他太久了……
“你说的这些，确实都是真的，只是有一条你没说，”燕南飞说到这里顿了顿，低头看着在她身下卑微求和的少女，随后叶落冉眼底满是惊愕，再也藏不住心底的慌乱，她听到燕南风说，“你并没有告诉我，当初第一个舍命救我的人，并不是你……也没告诉我，你给我真正的救命恩人下了毒……”
“轰隆——”远处的响起一阵惊雷，似是在验证燕南风的话语。
话到此，叶落冉逐渐松了力气，像一朵枯萎的玫瑰，凋零在了春意最盛之时。
那隐藏在心底的情谊，混杂着不甘与不舍涌上心头，她抬眼恶狠狠地盯着燕南风，字字泣血道：“是，第一个救你的不是我，可之后我陪在你身边那么多年，难道还抵不过那一晚的先后吗？”
叶落冉看不到，她此刻的面目有多狰狞，这种场面让燕南风有些怅惘。他这些年有过太多的红颜知己，有的分的干干脆脆，也有的分开时就像今日这般，同他鱼死网破。
只是没想到，今日的人变成了叶落冉，那个跟在他身边，伴了他五年的人……
他心口泛疼，惋惜道：“叶落冉，你不该这样的，你不该对我动情的。”
那充满惋惜的话语落到叶落冉的耳朵里，全然变了味道。她觉得这更像是对她的厌烦与憎恨，交织的爱恨在她的心底升腾，她整个人彻底崩溃。
“那我该怎样？你既然从不喜欢我，为何要像回应那些女人一般来回应我？”
“你不喜欢我，为什么要同我欢好？你明明一开始就没决定和我走到最后，为什么要给我希望？”
“为什么，为什么又要在我最情浓的时候抽身，说你已经玩够了？！”
“就算真正救你的并非我们清泠城，但我们这些年也确实帮了你不少？”
“你怎么可以那么狠心，将我的真心当做一场笑话？”
叶落冉踉跄的站起身来，伸手紧握住燕南风胸口的布料，目光死死地盯着他的双眸，想从那双眼睛中找出一点爱她的痕迹。
可是她输了，他真的不爱她了……
也或许，他从来都没有爱过她……
她和他身边以前出现过的无数个女人一样，都是他寂寞时的消遣而已。
反正他想要的人已经不可能再属于他了，那么他的枕边人是谁也都无所谓。
燕南风将她从自己身上轻轻扯开，眼眸中最后一丝情感也消失殆尽。
“叶落冉，你忘了吗？我第一次同你在一起的时候就说过，我并非良人。我这个人，和女人在一起，图的只是一时欢好……”
叶落冉闻言忽然冷静了下来，盯着他的眼眸嘲讽道：“如果那个女人是司空月呢？”
这声询问如惊雷一般在燕南风心底炸开，那个他从来不想再承认的爱意瞬间弥漫开来。偏偏叶落冉这边喋喋不休，像是在佐证他不敢示人的爱意。
“要我告诉你吗？你的风月开始在司空月大婚之后！”
“你不敢去面对她，就将你的爱意转化成恨移植到爱过你的一个女人身上。”
“燕南风，可你不知道，我比她更爱你。她爱你是因为她幼时为质，不得不寻求你的庇护；而我是在你落魄时仍不离不弃地守在你身边，我的爱明明比她更深沉！”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你还是不愿多爱我一点……”
那些过去汹涌的暗恋一瞬间涌入叶落冉的脑海，她还记得那年金黄漫天，张狂恣意的少年在围猎场中肆意飞奔，却在见到那女子的时候敛了戾气，讨好地将猎物都送给她……
而她只能在阴暗的角落里注视着她们，明明是一个世界，可为什么人与人差的那么多？
后来，她心尖上的少年堕入深渊，她终于有了与他并肩的机会。
可那个冰冷的雪夜中，那满脸泪水的少女已经先她一步用命救下了少年。
她知道，若没有那少女，她救不活她的天上月。
可是，如果能救下他，她也愿意将自己的命递到他手里。
在暗恋与嫉妒纠缠之际，她给那少女下了毒，妄图占据她拥有的爱意。
她一切都算到了，却忘了这世间万事万物，自有天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