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月碎江河（五）
“燕崇……咳咳……王爷呢？”司空月刚刚做了个还不错的梦，莫名的有点想燕崇河了，按理说自己病了这么多天，好不容易醒来，他不应该第一时间来看看自己吗？
“王爷……”秋雨说起来有点欲言又止，王爷说此去有点凶险，为了王府的安危，最好先不要外传。可是，告诉王妃算不算外传呢……
司空月看他欲言又止，心底瞬间冷了下去，每次秋雨这般犹豫，都没有好事。
算了，梦终究只是梦，不能当现实过的……
“算了，不说他了，谈点——”
“王爷到——”司空月刚想问点其他的，门外就传来了通传的声音。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啊。
司空月连忙起身迎接，等了很久那人才进来。
居然瘦了，司空月暗忖，脸色还这么苍白，是感情不顺了？
燕崇河缓步走进殿内，屏退了众人，就坐到了里间的小塌上。
“阿月，我们聊聊吧。”
司空月见他今日格外不对，忽感觉自己心底也莫名涌上了一丝心慌。
“你想聊什么？”她坐在他对面的小榻上。
空气忽然冷了下来，司空月见他从怀中抽出了一张纸，缓缓地推到她面前。
“阿月，如你所愿！”
司空月低头看向那张信纸，如当头一棒。和离书三个大字明晃晃地刺伤了她的双眼，她的手都震惊得颤抖了起来。
她不可思议地看向他，撑起最后一丝尊严问他，“你想通了？”
不，不是这句，她想说的不是这句……
良久的沉默过后，燕崇河缓缓站了起来，向外走去。
“你说的没错，既然都知道是相互折磨了，为何还要这般蹉跎下去呢……”
说完他嗤笑了一声，然后就离开了那间庭院，再没机会见到身后人的捂住胸口的泪流满面……
司空月不知道在那间小屋子里无声地哭了多久，原本清明的意识在剧烈的心痛下又逐渐变得模糊。
不是的，她明明很想和离的，现在的她应该很开心才对……
不应该的，她不应该难过的……
豆大的泪水如断线的珍珠般溢满了她的脸颊，等到秋雨发现她的时候，她已晕倒在了小塌上，只剩一丝极浅的呼吸……
原本安宁下来的王府，又瞬间紧张起来。
听到秋雨传来的消息后，面色颓废的燕崇河忍着浑身的剧痛，疯了一般地冲到那人身边，却发现她面色苍白，呼吸孱弱，手中还紧握着那张和离书。
“快！快去请仙师！”
彼时那仙师正打算收拾行李离开京城，却被连拉带拽地打包去了王府。
等看到床上那面色苍白的小人后，她顿时了然。
看来，那人确实还是没忍住啊……
探了探王妃的脉搏后，她面色逐渐凝重。
“王妃的灵脉原本是被一股很强大的能量护住了，可这能量中似是被人掺了杂质，恢复的并不充分，所以若她再遇到什么心思郁结的事情，便会再陷入危机之中。而且，会比之前更危险……”
“那该怎么办？”
“在寻找解决办法之前，我有几个问题想先问下王爷。王爷今日可做了什么让王妃不开心的事？”
“和离算吗？”
……“当然！”仙师隔着面纱，却还是满脸黑线。
“可那是她一直所希望的，不应当难过。”
仙师摇摇头，“当局者迷罢了，是与不是我自有判断，另一个问题，给她服下灵药护住心脉的人是谁？”
这确实难到了燕崇河，这个人他确实不知。
“换句话说，王妃醒之前，有没有见过什么特殊的人？”
话落，燕崇河的脑海中顿时闪过一个人影。
“有！是我四弟，燕南风。”
果然是他……没想到，自己都那么提醒了，这些纠葛终究还是缠到了一起……
“带他来见我，我有话要问。”
……
听闻司空月病重的消息，燕南风马不停蹄地来到了永川王府。
看到来人，仙师屏退了众人，独留燕南风一个人。
“我找四皇子的用意，想必四皇子已经知道了对吧？”
燕南飞点点头，“那晚的药确实是我给的。”
仙师忽然笑了下，“王爷可知道这世间的魂魄，可并非是一副药就能补的……给你药的人，难到从来没跟你说过这药用了的后果吗？”
“这是清泠城新研制出来的，仙师可能并未听说过，并无副作用！”
“并无副作用？这世间若真有这般轻而易举就能补魂的药物，也就不会有那么多痴念之人爬上往生殿的凌云顶求上苍护佑了……”
“什么意思？！”
“你不若去问问给你这份灵药的人，这其中种种，他应该最清楚。”
仙师话落，燕南风蓦地觉得内心一阵慌乱，一股隐隐约约地猜测突然涌上他的心头。
“对了，”那仙师忽然又道，“二王妃体质很特殊，是传说中的兽灵体质，天生就拥有修道之人苦求的仙身，但我这几次为二王妃诊断，都未曾发现她身上的仙身，所以格外疑惑。但今日见到四皇子后，我的疑惑解开了。”
仙身之事，燕南风确有耳闻，他少时就知道司空月这人极有天赋，做什么都能做到一流。只是她成为他的二嫂后，似乎变了一个人，再没有少时那股英姿飒爽在了。
“在下不知仙师是何意？”
那仙师转头看向了床榻上的人，长叹一声，“可怜啊可怜。”说完后，她缓步靠近燕南风，一字一顿的说：“四皇子不若想想，你为何能在那场皇权之乱中安然流放……”
话落，燕南风身形一顿，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他记得那个雪夜，冷得出奇。他一个人乘着马车被流放到边疆，其中的细节他已经记不清了，他记得那夜他遇到了一个顶尖的高手，招招毙命。
再后来，他的意识就模糊了，等到清醒的时候，他已经到了清泠城。
清泠城的城主对他照顾有加，甚至还将他的大徒弟叶落冉送予他做暗卫护他周全。他当时灵力已经全废，但幸运的是全身经脉完好无损，所以他很快就恢复了巅峰。
也是那段时间，他听到了司空月和燕崇河的婚约。他不知道在庭院里站了多少个寒夜，任冰冷的东风穿透他的骨髓都不想动一下，他想不通，想不通那个日日跟在他身后，陪他无数次生死与共的人，怎么会在他落魄时转身就嫁给了他人。
再后来，当他听到她婚姻不合时，他甚至庆幸，觉得这是上天对她的报应，报复她辜负别人的深情……
那几年里，他再不信人间情爱，整个人成了风月场上的常客。
原本高洁清冷，不染尘埃的四皇子变成了流于世俗，艳绯满身的皇家纨绔……
他养精蓄锐，期待有一天能重新杀回皇城，将当初所有背叛他的人踩在脚下，他甚至还扭曲地设计萧家一族插入她的婚姻。
他一生从未做错过什么，都要在污泥里浮沉，凭什么她这种背信弃义之人可以稳坐高台，安享人间极乐？
可如今，当所有的面纱都被揭开，他才恍然发现，原来他从未走出过困住自己少时的那座孤城……
抛弃他的不是司空月，而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