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月碎江河（四）
“仙师，她如何了？！”燕崇河站在床边，焦急地等着她的回复。
上清山门派了人来皇城为国祈福，他在人还没到宫内就拦了下来，讲明来意之后，没想到那人很快应了他。
隔着面纱，他看不清她的面容，但感觉她和他的阿月好像，都有一种出尘的气质。
不过，还是他的阿月更好些，谁都比不过。
那仙师收了手，面色凝重，“她怀孕了！”
话落，燕崇河整个人如晴空霹雳一般，站在床边不知该是喜是忧。
“可只是怀孕？为何会如此？”
“她体质与寻常人不同，她的灵魂本来就较弱一些，再加上心思郁结，魂力根本没法担负一条新的生命。她之所以昏迷不醒，是因为她的灵魂没力气往未来走，只能游荡在过去……”
还有一层，那仙师没说。这人为兽灵体质，天生就带着强大的仙身，可刚刚探她的经脉，却全然未发现灵力流动……
“那……那可有破解之法？”燕崇河颤抖着声音问道。
仙师起身，将那皓白纤弱的手臂放回锦被之下。
“说难也不难，补上她的魂就行了。不过成功与否要看你们之间的造化了。”仙师站在窗前，望着窗外被风吹动的秋千，又继续说道：“你去上清山门为她求个魂就好，不过，上清山门的往生殿有三千台阶，你需要一步一叩首。而且，你很有可能就算都做了也求不到她的魂，你可愿意？”
“我愿意！只要她能醒过来，我什么都愿意！”燕崇河面色又燃起了希望，眼眸中再次染上亮色。
“好，那我会通知上清山门，你只需要过去就好。”
燕崇河满是感激，俯身作揖谢道：“多谢仙师！”
……
京城中的祈福大典上，众人都在议论纷纷，今日的主持人为何由原来的二皇子与七皇子，变成了四皇子与七皇子。
四皇子从五年前忤逆皇威那次开始，便再也没有踏足过京城。
这一次，居然和七皇子一起参加祈福大典！
更离奇的是，这么重要的节日，二皇子居然缺席了。
众人面面相觑，看来这京城要变天了。
祈福大典结束后，四皇子突然叫住了打算离开的仙师，他问道：“听闻今上午仙师去了我二哥的府内。”
“四皇子既然差人探听到了，又何必多问？”
“我想问，司空……我……我二嫂到底如何了？”思念已久的人名在她舌尖缠绕，他却早已失去了开口询问的资格。
“她状况……很不好，至于更多的，我不便多言，其中种种你当去问你二哥……”仙身说完就告辞离开，这皇家的水太深她可淌不明白。
“如果有东西可以补上她的魂，她是不是会更好受一点？”
仙师顿住脚步，回身看他。她戴着特制的面纱，外人看不清里面，但她可以看清外面。透过那层面纱，她清楚地捕捉到了他面上放一丝慌乱。
意外地，她听到自己回他：“原则上是的，但是魂魄之事，往往会涉及太多因果，一旦把握不好分寸，很可能会适得其反。”
“多谢仙师告知。”燕南风转身离开，身影上染了几丝落寞。
是夜，四皇子的居所风月山庄灯火通明。
燕南风静静地坐在书房中，望着手中的那瓶丹药发呆。
他当然恨极了司空月那个女人，当初自己被贬离京 她头也不回地就嫁给了他的二哥，他当然该恨他。
可他也知道，以她的身份，在当时的那个环境下，那几乎是最好的选择了。一定程度上，自己那时选择死谏，又何尝不是也弃了她呢。
所以是非对错，他已经说不清了，但他还是想让她好受一点。
“王爷，夜深了，该休息了。”暗卫叶落冉端着一碗安魂汤进入殿内，放下碗碟后就无骨地依靠在燕南风身上。
她见京城的那些贵女们私下都这样，便也学来试试。
却不想燕南风推开她，冷冷地道：“叶落冉，我说的很清楚了，我们之间已经结束了。如果你再这样，我不介意让你退回清泠城！”
叶落冉闻言迅速起身，跪在燕南风身前，“抱歉王爷，是落冉僭越了。”眼光不经意扫到了桌上的药瓶，她知道那个东西，是清泠城研制的补魂之药。
看到这，她忽然想起了那个病恹恹的二皇子妃，听说王爷离京之前，曾和那人有过婚约，而且王爷也是这段时间才对自己这么不冷不热的……想到这……她的眼神中忽地闪过一丝狠厉……
而片刻后她自己都被自己吓了一跳，她刚刚居然想杀了那个女人……
仇恨和嫉妒的念头一旦滋生，就会在各种爱而不得中疯长。
……
永川王府里，燕南风趁黑摸进了司空月的居所，趁着侍女换班之际，偷偷地溜了进去。
借着朦胧的月光，他看到床上的那人面色苍白，双眸紧闭，似是在被什么痛苦的事情纠缠着……
他轻手轻脚地靠近床边，想伸手碰一下她，这张脸他朝思暮想了很久，但真的见到后才发现自己却生出了一种近乡情怯之感。
可指尖却在即将触碰到那面容的瞬间停了下来，他都忘了，现在的他早不再是五年前那高傲绝尘的四皇子了，现在的他不过是满身红尘风月的俗人罢了……
他的心上人仍是天上月，可他早已成了裹着欲望的人间风……
收了手后，他将那药物碾碎放到熏香内，直到侍女换班回来才恋恋不舍的离开。
矫健修长的身影带着几分失落又再次淹没在无尽的黑夜里……
许是局中人太过忘我，却忽略了他身后那微微探出头来的黑影。
……
司空月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具体内容她记不清了，但梦的最后似乎是燕崇河在下着大雨的山路上，一步一步跪着攀上了那长长的阶梯。
雨下的太大了，随时都会有山洪暴发的风险，她在他身旁不停地劝他，可他置若罔闻一般孤身向前，完全不在意她的担忧。
想来也是，他这种人怕是只会为萧雅涵那样的人动情……
这么看来还是第一个梦里的燕崇河最好……
清晨的阳光落在她身上，那张久闭的眼眸终于缓缓睁开。
“砰——”水盆落地，秋雨猛地冲了过来扑在她身上。
“小姐，你终于醒了！”
王妃醒过来的消息快速传遍了王府，然后是京城，也传到了归京的路途上。
燕崇河收到消息后，整个人先是欣喜，后又落寞起来。
司空月醒了，但她醒的前夜，燕南飞去了永川王府……
世间有些事情，大概确实不能强求。
天分如是，情爱更如是……
他费尽心机都救不活的人，却只需要见燕南飞一面即可。
看来，她在自己身边，真的活的不快乐……
燕崇河握紧了手中的符咒，嘴角浮出一抹苦涩的自嘲。
就到这吧，他也该放她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