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脱梦魇（一）
楚灵不知道在那冰冷的地上躺了多久。
缠绕在心间的不舍与悲痛随着阿水和小姑娘身影的消失渐渐淡去。
她朦胧的意识也渐渐清醒。
整个身体痛的如同散架一般，她拼了命才站起来将阵法收回。
不知何时，那漆黑的夜幕中升起了一轮孤月，照着她踉踉跄跄前行的身影。
收拾完东西后，楚灵回到了自己在这所府邸的寝室。
虽然她很久没有来住了，但房间肉眼可见的干净整洁，就连妆奁旁花瓶里的花还是娇艳欲滴的，想来是贺陌轻安排了人定期来打扫。
不知道贺陌轻知不知道，她刚刚用他的骨血毁了他的仙身……
这个孩子还未成形，却成了刺向贺陌轻的一柄利剑。
她与贺陌轻日夜纠缠，或多或少地在贺陌轻身上留了一些她的印记。
比如说，她能感知到贺陌轻的位置。
再比如说，今日那场战役中射向贺陌轻的最后一箭是她以那个孩子的魂灵筑就的。
她不是个合格的母亲，于阿水，于那个无辜的孩子都是如此。
可唯有那个孩子，魂魄未成，尚未开智，无爱恨嗔痴。才能以最原始的方式，进入贺陌轻的体内，瓦解他的仙身。
而她则能借力，为贺陌轻献上她的死亡。
消除一个人恐惧的方法，除了战胜恐惧之外，还可以是带给他比恐惧更可怕的东西。
唯有更大的挫折出现，人才会明白那些起伏的过往不过尔尔。
楚灵换了一身衣服，又盯着原本亵衣上那摊血水愣了好久。
她此时的身体和凡人流产的状态无异，但是她可以借助灵力加快身体的恢复。
楚灵坐到床上，开始运力调息。
这所院落被贺陌轻灌输了大量的灵力，此刻都汇入了楚灵的体内。
身上被铺天盖地涌入的能量所包围，楚灵身上的剧痛悉数缓解。
不知过了多久，她身体上的不适几乎全部退散，只剩下腹部还有一点微不可察的疼痛。
她起身推开窗，看着天上悬挂的那轮孤月，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今晚或许会是她一生最难忘的一夜……
……
呼啸的风声击打着养魂阁的门窗，殿内灯火通明。
殿中一人身着金纹玄衣，端坐在魂阵之下。双眸紧闭，面色苍白，额头不断有细汗冒出。
不知过了多久，那人双眸突然睁开，眼底墨色翻腾，身子前倾，一手撑地，一手捂住吃痛的心脏。
“噗——”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溅在了魂阵之上。
阵法遇到鲜血轻微的闪烁了一下，但很快吞噬了那血滴恢复正常。
还是没找到……
怎么可能？……
贺陌轻用灵力查遍了栖城的每一寸土地，完全没有楚灵的一丝气息。
难道上清山门已经把人带走了？
不可能，如今上清山门的势力不可能从他手下毫无痕迹地将人带离东烟之地。
可她到底在哪里？
贺陌轻回神调息，随后粗哑的呼吸声遍布整个养魂阁。
不知为何，他体内的灵力愈发不受控制，疯了一般的在体内流窜。
他整个经脉都被那失控的灵力震得生疼。
现在状态不佳，他不好散播灵力调查东烟的每一块土地。
朱雀卫的人说楚灵去了栖城，可她根本不在那里。
她会去哪里呢？
难道上次燕南飞同她会面只是障眼法？真正的逃跑是在今日？
一想到燕南飞，贺陌轻身上的寒意就多了几分。
那这一个多月的情意绵绵也都是她装的了？
“哼——”
贺陌轻低嘲一声，不愧是她的好师尊，真的天天给他惊喜……
少年眼底原本剩余的最后一丝希望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漆黑与冰冷。
体内的灵力流窜得越来越狠，贺陌轻浑身都是被刀剑戳穿的痛。
他忽然想起了白天那一箭，似乎就是那一箭后，他体内的灵力就开始不受控。
可那混战中，他已经完全记不起那箭来自何人？
不过如果真的是这一箭所导致的，那这箭十有八九来自上清山门的掌门言风。
除了他之外，他想不出这世间还有第二个能同他抗衡的人。
痛意不止不休，他却毫无对策。
如果再放任这样下去，他怕是会一个人死在这冰冷的夜里。
贺陌轻忍着痛无力地躺在魂阵之上，望着上方那为阿水凝魂的魂器逐渐变得模糊。
意识迷离之际，他脑海中忽然闪过了一片花开的邓州小院。
如果真的要死的话，他不想死在这里。
他要去邓州，他的生命和灵魂都在邓州。
就算他真的要一个人死在这暗夜之中，他也要躺在他梦寐以求的记忆中。
贺陌轻强行起身，忍着灵力冲击经脉的剧痛闭眼施法凝诀。
下一秒，他就闻到了一股熟悉的花香，故地重游，连带着他身上的那股烦躁都淡了几分。
他睁开眼，却被院内厢房里的灯火所惊。
一股莫名的猜测涌上心头，他不安地吸了口气，期盼与瑟缩同时涌上心头。
他害怕什么呢？
若是屋内人是她，是他之喜。
若不是她，是他之命。
他得到的已经很多了，若真要算还有什么没拿到的话，大抵是她心底的那份喜欢吧……
贺陌轻猛的吸了口气，踏着月色缓步向厢房走去。
此时的他和自己的执念靠得如此之近，一门之隔，决定着他此生可否如愿以偿。
夜色凉薄，贺陌轻的衣袖上都沾了寒意。
思忖良久，他还是决定推开那扇门，他这一生总要有始有终。
贺陌轻刚伸手，就听那房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了。
屋内的暖风瞬间喷涌而出，为门外的归人驱散寒意。
贺陌轻那低沉的眼眸再见到那站在光下的人影后顿时明亮如昔。
他恍若身着单衣游走在冰冷雪谷中孤魂野鬼，在即将魂飞魄散之时乞得了神明的青睐。
巨大的满足感将他心底所有留存的怨恨和不甘，都融化在了原本升腾的爱意中。
“你怎么这么晚才来，我等你很久了。
我还以为今日你和上清山门的战役败了，你不敢…”
“呜——”
楚灵的眼睛瞬间睁大，想说的话也被那狂暴的吻尽数封住。